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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76） 9-20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七十六 我们母亲（18）：最后的岁月
1983年下期的一天晚上，我突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头脑昏沉沉的，讲课毫无头绪。第二节，只好布置学生做作业，让自己伏在讲台上休息，但还是烦躁不安，像就要大祸临头似的。
不一会，三姨爹急忙来到学校。他告诉我：说母亲早几天去了舅舅家，昨晚与几个舅妈玩纸牌，突然拿牌不稳，说话含糊，还跌下去了，人事不省。两个表哥飞跑去石期市请来医生诊断，说是中风了！
“现在呢？”我急忙追问。
三姨爹说：“还是昏迷不醒。三姨娘回来报信，先到春芽町，见柏林不在家，春娥回娘家帮助建房，只好又去了她外家泥蚯塘报信，恰巧柏林也从水岭回了她娘家……”
话还没说完，柏林也急急来到我所在的学校，一见着我，就催我快点出发。我向校长请了假，就和他直向大江口大河渡口赶路。
路上，柏林疑惑地对我说：“真奇怪，我昨晚在水岭一户人家做成一床棉被，一被角有点翘起，我用压板再压，突然，厚厚的压板一下烂成四块。我以为是春娥奶奶年岁大了，出事了……”
我听了，也说起了早天晚上的事，两人都觉得很奇怪。我说：“这事虽属偶然，所谓‘天人合一’，也是有些道理的。”
两姐弟一路小跑，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大河渡口，而且四只眼睛都紧盯着对岸和那岸后通向舅舅家的那条小山路。
果然，对岸有人抬着担架下了坡，尔后又上了船。我俩焦急地盼着，呼着，喊着，都恨自己没能长出翅膀，只希望那只老渡船，快划过来靠岸。
渡船终于摇过来了。还没停稳，柏林就大步跳了上去，我也紧跟上去。我们再也顾不得四围人的反应，就只一气地摇着母亲，呼喊着“妈”。可无论怎样，都无济于事。我，一个女教师，不得不把“直喊”变成了“直哭”。
柏林见大表哥年纪大，动作稍慢，就给他换了肩，和表弟抬起担架，飞快向大江口乡卫生院进发。
到得乡卫生院，经医生会诊，都说：“患的是急中风。当今最要紧的是想方设法尽快让病人苏醒。”
乡卫生院当时医疗条件还不大好，一连十几天过去了，母亲还是没有苏醒，像似有睡不完的觉。怎么办？医生束手无策，我们三姐弟也都成了低智商，除了耐心守候，就是希望有神仙相助。
一天，三姨爹从外地请来一位老中医。他带来一包银针。只见他把银针都放进一碗冷水里，又用手指划着那碗水，念了几句，然后捞出银针，整好捏紧，直刺母亲手臂，一连刺了数十下，才将母亲痛醒。
母亲虽被救醒过来，大脑清醒了，说话也清楚明白，就是手脚不能再动了。她看到自己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很是痛心。当她看到我们忙碌时，就反复自责地说：“这天老爷害人也不眨眼睛，——我再也不能帮你和弟弟做家务看管小孩了……”
我哭着对她说：“妈，你的病也是长期劳累过度造成。我小孩最小的也读小五了；弟弟和弟媳都能干。您养好身体就是对我们的支持。”
为了鼓励母亲，我还特意向她报告说：“我教书进步很快，教小学一至五年级语文数学都没困难了，还经常受到领导的表扬。”
母亲原来总是勤里不歇，突然行动不便，不仅心情不好，生活也很不习惯，一天总是坐立不安。既想到地里种菜，又想到厨房做饭菜，还想抱着孙儿满村玩，更还想到我家去帮我做事。
也正因为这样，精神一天天变差，身体也一天天衰弱，一不小心就要摔交，而且每摔一次，健康又要差出许多。
好在姐勤快，每隔两三天，趁下午队里收了工，跑七八里路，赶到母亲身边。夏天给她洗澡，换洗衣服，扇风驱蚊；冬天给她擦身，泡脚，暖被，暖脚。这给了她老人家很多的方便和很大的安慰。
弟弟和弟媳对母亲也挺孝顺。母亲病后，弟弟从没外出搞副业，三餐饭菜端到堂屋饭桌上，搀扶她到桌边坐稳，吃饭。村里搞演出或放电影，侄儿侄女就早早端凳占好位子。弟弟背着妈，弟媳打着火把一路照着明。到得开演时，他们还耐心地向她作解说。
村里人见了，都由衷地说：“五嫂呐，你苦了大半辈子，带大了这些孩子，抵得！”
母亲听后，自然也就露出欣慰的笑容。
母亲刚瘫痪时，我还是民办教师，在南冲边小学教书，因为星期天要弄柴，种菜，上街，每星期去看望一次，只能住上一夜，而且都是晚上去次日清早就走。
母亲觉得我从学校到她家里不仅来回十五六里，还要过小河，有时小渡口没渡船，还得淌水，不但辛苦，还有风险。于是，在她每次一见着我，既是高兴又是担心，说：“崽啊，你来回都是摸黑起早，一个人过水我很害怕呐！——以后你就少来些。我这不好好的吗？”
有段时间，一连好些天都下大雨，我估着小河会涨水，就两星期才去一次，还要从大江口渡口绕路。到得娘家时总是天已大黑。
母亲知情后，就一个劲的哭。到得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就喊醒我，说：“从大江口渡口要绕路三四里，你工作要紧，就早回学校吧。”
有一次，我出了娘的大门，因落了东西又反转身去拿，听见母亲一个人在痛哭。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哭着说：“妈啊，我不该出嫁，我应该好好陪您才是。”
妈啜泣着，很想不让我走。我没了办法，只好把四伯母请过来陪她。
四伯母说：“久病无孝子。也怪不得啊，儿媳妇事情多，有时忘了送洗脸水就让她吃饭，有时房里没了喝的水，有时小便桶满了没人倒，有时便盆灰撮没拿回房里或者还没有装灰……其实，她是很想你和你姐的，只是怕你两个事多，嘴里硬着说你们要少来。”
我知道四伯母说的都是大实是话，可我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只好一边抽噎，一边向学校赶路。
1983年底，我取得了县里民办教师补员转正考试资格。因为转前要考核、检体和政审，我有一个多月没去看母亲了。其后，当我拿着录取转正通知出现在母亲面前时，母亲激动得哭了。当我第二次再去，将手中拿着的十元大钞交给母亲，并且说：“妈，我领了公办教师的工资了，每月有四十几元。从今天起，每月給您零用费应该加倍：由5元升到10元。”
母亲接过那点钱，笑得合不拢嘴，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哈崽，你终于熬出来了，——该做场大酒了！”
1984年冬，父亲设法从香港托回一张照片，背面写了一首诗：“烽火连年月，天涯乱离人。神州西望处，总是故园情。”
这个振奋人心的喜讯，使全家人三十几年的愿望实现了，母亲既喜又悲。
有一次，父亲还写回了书信，他在信中写道“玉兰爱妻”和“几多鸾梦总成空”，母亲越看越模糊，急得一个劲地大哭；回娘家的大姑妈见了，只得留下来给她代念。
随后，父亲还寄回了钱。虽然一年只千把块或者两三千块，母亲却把它当成天大的喜事，一天比一天坚强乐观起来。她把父亲的书信和照片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常常拿出来仔细地看了又看。
父亲在信中多次写到和她在一起的和谐美满，也写到战争年代分多聚少的无奈，还写到了他对亲人和故乡的思念，更写到了他对母亲由衷的肯定和感谢，以及他盼望早日团聚的美好心愿。
母亲读着这些，端详着照片，总是悲喜交集，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对全家团圆寄予了和寄予着很是美好的强烈愿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989年古正月十三日下午，母亲坐在炭盆火边，想烤个糍粑吃，在弯下身子时，栽倒了！
弟弟馬上将她抱到床上，又是昏迷不醒。大侄立即去乡卫生院请医生。医生说：“这是第二次中风，恐怕难以治好。”
姐姐和弟弟日夜守候；我每天跑通学：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也去招扶。
大概是第五天后半夜，突然听她用力挫了两声牙。我们很觉意外，喊着，摇着，只觉她呼吸越来越微弱。
我们很明白：母亲要走了。真的，我们最贴心的像母鸡时刻呵护着它的小鸡一样历经千辛万苦的母亲，就这样安祥地停止了呼吸。
我们再将灯一照，只见她泪流满面，两只眼睛顽强地睁着，像是要等一个与她久别的人。
我们只好说：“妈，你就理解爸吧，原谅爸吧，把您的眼睛闭上吧……”最后由我用手把她的眼皮轻轻抹下。
母亲最后没能和父亲见上一面，就那样于心不甘地去了，永远地去了。我们三姐弟不得不想：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为过错？
我，一个毫无回天之力的小学教师，为表达自己对母亲的哀思，除了给学生上音乐课外，足有一百天没有唱歌和弹琴。我深知用这种表达方式表达我对母亲的回报，是无力的，也是不足以万一的！
母亲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是中国千百万劳动人民中的一员，但是，她的高尚情操和所经历的深重苦难，不仅永远留在我们做儿女的心中，也会让所有有良心的中国人不得不想到一个极其严肃的重大问题：什么才是老百姓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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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0 10: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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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0 12:3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