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110)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前段因其先生去世,停发了3个月,下面决定继续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3-03-05长沙 
   
 我的经历和见解(增补1) 小 麦 换 谷 那 天 
 
 公社化后的那些年,农民天天都被束缚在生产队里出集体工,生产怎么都搞不上,每年人平口粮只有三百斤左右,一个劳动日的报酬只有一毛几分钱,而且越来越低。现在说来,那生活情景真是让当今绝大多数年轻人不敢相信! 
 一到夏天,那可怜兮兮自留地里的小麦收割后,村里的石磨就日夜不得空闲。碰到雨天,就用水浸泡那刚收回的麦子一起磨。 
 那石磨死沉沉的,重得就像一座大石山。我体弱人瘦,孩子又小,为磨那些小麦就吃了很多苦头,甚至后来都“谈磨色变”! 
 到了1971年,来了个新政策,一斤小麦可到粮站换一斤三两稻谷。我听后,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一天上午,我挑了60斤小麦去十里外的井头圩粮站换稻谷。次序是先排队,再验质,后称麦,再换谷。因为换谷的人很多,四个验收员的后面都排着长龙般的队伍。我见那年轻的验收员动作麻利,就挑到那支队伍末尾去排长队。 
 要换小麦的担子都一步一挪地往前移动着,好不容易才轮到我。谁知那验收员随便看了一眼,就轻飘飘地说,“你这麦子还要晒。”说着,就命那个女助手领我把担子挑到晒谷坪去。 
 我觉得好不容易轮着自己,就赶紧向他解释说:“请你再看看吧。我的麦子都好燥呐!” 
 那验收员大不了似的,竟一口肯定说:“这么大的一粒,——就是没晒干!” 
 我一时急了,但还好声好气向他解释道:“我一连晒了三天,哪还没干的?” 
 他听了,竟横着那双大眼睛,像是哈斥小孩似的大声嚷道:“不晒——?你就挑回去!” 
 我一个农家弱女子,在他面前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一边挑着麦担往另一个长队伍走,一边嘟哝着:“这里就你一个人会验质?……” 
 那女助理大约出于同情,倒还和气,说,“你要是不去晒,他们都不会收你的。” 
 我把担子重重地往地下一搁,人横坐在扁担上,一言不发。女助理见了就问:“你不换谷了吗?” 
 我想起了读中学时叶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里“粜米”一文那粜米农民说话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愤愤地说:“要是不换谷,那我何苦十来里路远把它挑来?——我有没疯!” 
 “嫂子,过来吧,我来帮你晒。”那女助理大约也是在农村长大。 
 她帮助我扫好一块水泥坪,把小麦摊开,我请她为我照看,就把留下的5斤去擀杆面铺换面。 
 到得擀面铺,那擀面师傅一看,直伸出大拇指夸着说,“这麦子多好!” 
 我听后,就把自己刚才在粮站受到的遭遇跟他说了。老师傅一听,竟气愤地骂着说:“验收员是女的就没和农民佬睡过觉,是男的就没喊农民做老子。他们把麦子当韭菜,懂个鸟,或许日瞎了眼!……我擀了多年的面,就很少收到这么饱满干爽的麦子!” 
 我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只好照实说:“麦种选好,种子入土后盖粪便灰,长苗后锄一遍,浇一遍稀粪便水,用鸡粪拌垃圾肥罩苗,拔节了,不再上肥,就这样了……” 
 那老师傅两夫妻听后都点头称赞:“好,看你也是个勤快人。以后就常来我这里换面。”说着,给我那五斤麦子换了四斤大白面。 
 街上的人大多吃中饭了,我又回到粮站。这时换谷的人大多都走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验收员在来回巡查着。我上前跟他说:“老同志,我的小麦在家晒了三天,今又晒了一个上午,您给验个收吧。” 
 那老同志说,“我验过了,你就收吧。”说着就叫来了那年轻的,用手抓一把给他看,并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麦粒放进嘴里咬得嘣嘣响,还嚼着,说:“多干爽啊!撑牙呢。上等好麦!” 
 我因为既耽搁了时间,又多了这不必要的麻烦,就气愤地指着那年轻人说:“你只看了一眼,既没生手,又没生牙。——我连娘带崽的,你害得我好苦!” 
 那家伙明知输了理,还要狡辨,说:“我才不理你,——饭还没吃完呢!” 
 我本还想向他讨个说法。老同志劝我少说几句,领我到收麦的仓库一过秤,仍还是55斤。我心里想:这麦子原来哪有什么水分? 
 过了秤,老同志又领我到谷仓库领谷,司秤员收了条子给了我称了七十一斤半稻谷。 
 农历五月的太阳也就毒起来,当顶了更不用说。一看,四周的人都吃了中饭。我一担来又一担回,早餐喝的那碗粥,早就没有影儿了,头昏眼花再没力气也还要拼着小命把谷子挑回去。                     
 可是,人刚走出八字门就再也没力了。心想,喝几口水也许能抵一点事。于是,就在书房村鱼场旁的凉亭边放下担子,蹲在井边,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了个大饱。 
 “真是坏事来恭贺!”再挑上担子一走动,肚子里就凑热闹似的“咣咣”直响;再走出几步,还隱隱作痛起来。担子越来越沉不说,两只脚也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不听话! 
 心里想:当年在三中读书,建校劳动时,那砖挑不动了,能有龙老师和大同学帮助;这如今,别人家里都有身强体壮的男人来做这等要命事,偏我嫁的这个病夫莫说不在家里,就是他回来了又能解决什么困难?什么雄心?什么理想?什么广阔天地,都他妈的骗人鬼话! 
 可现在,骂归骂,这七八十斤重担不要我这当年学生娃子下地狱还能找谁个来下?绝对不行! 
 嗷——糟啦,没走出几步,鞋带也断了。一脚光一脚鞋,一高一低,一颠一跛,更不好走,娘的,干脆全脱下! 
 要说这个中艰难,真是头顶五月烈日,脚踩小道矿渣,肩挑千斤重担,四肢已无缚鸡之力……叫前无杀手,后无救兵都不为过……娘啊!你为什么要生我这个苦命?……想到这些,只觉泪水和汗水齐下,身子和大地一块儿摇晃…… 
 到了尼坵塘,只听打米机响声隆隆传来,心想,这些谷挑回去也要挑到这村或者新麻塘村去打米,再加把劲,不是省时又省路了吗?便一鼓作气,挑到了打米房。 
 因为心急火燎,打了米就走,刚走出大门,后面就有人大喊道:“打米的要米不要面了!” 
 “哦——是呀!”我又放下担子,转过身去接面。 
 舍了小命,好不容易到家了。 
 他爷爷告诉我:两个小的已跟他吃了,还有一碗饭,一碗酸萝卜汤。说着,都端了出来。 
 儿子拿来扇子,我舀来一箪井水,就一边摇扇,一边和饭和水狼吞虎咽,刮了锅底,还不心甘,又从盐菜坛里挟出半碗萝卜干,嚼完了,再加一箪井水,才放了筷子。 
 热气还没散净,就给老二喂奶。 
 队长大约通人性,只听他懒声喊道:“妇女社员们,都去锄红薯。不准迟到!” 
 再缺工是不行的。我不得不对他爷爷说,“我得出工去,——晚上再车米,筛米。” 
 背脊快贴土的他爷爷,只瞪起两只老眼看着我,半天才嘟喃道:“也真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