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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离了四壁高耸的厂房,离了隆隆山响的机器声,不再呼吸乌烟瘴气的空气,不再被漫天灰尘迷糊了眼睛。不再疲倦得站立不隐。
金冬躺下来,不顾一切地,他感觉太累太累,
现在他就这样躺着,静静地静静地,不希望任何人的打搅,他似乎听到耳边的呼唤,但眼皮太沉太沉,身体太重太重,他没法动一下他的手指,连呼吸也成了多余的了,于是那呼唤好遥远好遥远、好飘渺好飘渺。
金冬来深圳时,带着希望,带着梦想,他的希望好简单好简单,他只是要妹妹能考上好的大学,他的梦想也好简单好简单,他只是要妹妹能继续念书,他曾幻想,曾憧憬妹妹考起大学,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场景。
只是他一来深圳,更一脚踏进了陷阱,一头栽进了深渊,这个社会的邪恶粉碎了他那朴实无华的梦想跟希望,残忍地毁灭了他,他像是被人随手一拈搓、更灰飞烟灭的小蚂蚁,可就是小蚂蚁也有生命啊。
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不再呼吸,变成了轻飘飘的胶人,成了胶布的皮肤也不在呼吸,他在空中飘摇着,飘摇着变小,成了一颗好渺小的细胞,然后不停地不停地在黑漆漆的遂道里穿越,黑漆漆的遂道好深、好深、好长、好长、总也穿越不完,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却留下“嗡嗡”的鸣声在耳朵里回荡。
突然间他又一下垂直向下坠落,风一样在耳边呼啸而过,“嗡嗡”的鸣声一样让他心率加快,让他一样好害怕,好绝望。深渊真的好深好深,深得没有底。
天堂是什么?金冬一下又飞翔在花的海洋里,满眼的鲜花,满目的风景如画,满耳的祥和圣歌,金冬随心所欲地飞着醉迷于这花的世界里,这就是天堂吧?花一下又化为蝴蝶在他身边飞舞、让他眼花缭乱,他好想抓一只蝴蝶做成发卡送给妹妹,不行不行,万物皆有命,他不能伤害蝴蝶,这样想着他手里就握着一只用绸缎做成的蝴蝶发卡,可妹妹在他眼前一晃,更消失了,留下的声音也渐渐在耳边飘逝。
“妹妹,秋秋,不要跑,哥哥答应送你的发卡。”金冬在心里着急地叫着远去的妹妹。
天堂太好了,没有陷阱,没有深渊,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可也没有了秋秋还有爸妈,还有天堂里送不出去的美丽的花蝴蝶发卡。
金冬心里一急,他睁开了眼,却又一下闭上,光太白,太炽烈刺着眼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景物在他眼里从小变大,从模糊变清淅。
他听到一个声音:“啊,他妹妹刚走一会儿,他居然醒过来了。”
37
呆滞地走出医院,初秋找了公用电话,在手里握了半天,却不知道要打给谁。
“阿瑶,你帮我多请几天假,”初秋能找的就是阿瑶了,她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她要生活,她要钱,她消耗不起时间再去找一份工作。
“初秋是你吗?”阿瑶不信电话里那个沙哑憔悴的声音会是初秋的。
“是我,我有点事,在外面,”初秋仰头向天,天空太低太暗,压得初秋感觉无法呼吸。
“你男朋友打电话来找你,我这有他的电话号码。”阿瑶感觉问题有点严重,忙告诉了初秋,扬果的电话号码。
“果子哥,你你在哪里,”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初秋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秋秋,秋秋,你怎么了?你在哭吗,发生什么事情了?”扬果听到初秋的声音不对,有种不妙的感觉,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筒里一阵鼻翼扇动抽泣的声音。
“秋秋,不哭,秋秋,秋秋。”果子用呼唤的声音安抚着初秋。
“我哥哥,在医院里,他、他昏迷不醒,我叫他,也不醒,医生说、医生说······。”初秋真的不能接受哥哥病危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医生怎么说?”扬果一惊,他不相信会是这样的情况,但听到初秋沙哑的带着哭泣的声音,他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医生怎么说?”扬果报着希望重复地问。
“医生说也许转到大医院,还有救。”初秋这样说时,心里也燃起希望。
“那就转呀,”扬果着急地说。
“钱,没钱,现在哥哥还欠医院的医疗费。”初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数双手搓熟捏碎了。
“那赶快给你爹妈打电话,叫他们先筹钱,寄来,救人要紧。”果子知道初秋此时乱了阵脚。他得为她想办法。
“我爸妈哪里有钱?我走后,我爸酗酒,喝出个胃出血,住院已经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肝脏也有毛病,还有原来就是肺气肿,还有谁会愿意给我们借钱?”初秋说得自己都感觉绝望。
“可你还是要打电话回家,试一试,你也得让你爸妈知道呀,这样大的事,是你一人能扛的吗?”果子沉默了一下说道。
那能说么?哥哥是一家的希望,可现在他却在医院里,并且生命垂危,初秋不敢想像是,如果浑身都有病的爸妈知道了会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果子哥,你在哪里?”初秋想起传说扬果偷金的事来,现在她希望那是真的,这样她哥就有救了。
“我辞了工,现在手里也没钱。”果子好难为情的语气,果子好难过,在爱人有难时,他却无能为力。
“果子哥。”初秋哀鸣似的叫了一声,果子哥是他的希望,但现在这希望也没了,果子哥一直都帮助她,可也有他帮不了的时候。
“秋秋,你别急,你现在先去找包四财,还有四财也许知道梅竹儿在哪里,你在他们那里先借款用着,十天,你给我十天时间,我一定找到钱回来。”果子坚定地对初秋说道。
“可我不知道包四财还有竹儿的电话还有地址呀,”初秋好无奈。
“没关系,我打电话到金望街,找包四财的爸妈,还有竹儿的妈妈就知道他们在哪里了,然后再给你打过来,你先挂掉电话,一会儿,我给你打来。”果子的从容,冷静让初秋安静了下来。
从果子打来的电话里知道了包四财还有竹儿的电话和地址,初秋松了一口气,她急忙乘车往回赶,现在她能做到的就是尽快找到四财他们。
男人和女人在处理问题时,男人更能冷静和理性。要是没有果子哥,晕了脑子的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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