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记者指邓小平为中国的赫鲁晓夫 邓回答寓意深刻

微言网编辑部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刚刚实行改革开放，邓小平作为第二代党的领导集体主要代表的地位日益明确。邓小平对于中国未来的意义，引起了意大利《晚邮报》女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的关注。凭着职业敏感，她相信采访邓小平必定“有料”。然而，她的两次采访申请均先后碰壁。一筹莫展之际，法拉奇得知意大利总统佩尔蒂尼1980年9月将出访中国。法拉奇本人跟佩尔蒂尼私交很好，俩人可以随时电话联系，她父亲与总统也是好友。法拉奇于是请求总统“开后门”，向邓小平推荐她进行“独家专访”，以便为访华“做舆论准备”。经过协调，法拉奇这一回终于如愿。

8月18日，法拉奇得知采访邀请后便办理签证飞抵北京，躲在民族饭店一个小房间里作采访准备。民族饭店正值改建，为减少关注、避免走漏采访风声，法拉奇特意选了没有空调的房间，这样的房子一般没有外国人住。3天后，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法拉奇。

法拉奇曾采访过世界上许多领导人，包括美国国务卿基辛格、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以色列前总理梅厄夫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阿拉法特、伊朗精神领袖霍梅尼，等等。她的采访素以大胆、犀利著称，写作喜欢实录，同时对采访内容另作评论发表个人观感。她曾把基辛格说成是“傲慢、诡秘、多疑”。基辛格事后感言：接受法拉奇的采访是他一生中“最愚蠢的事”。

◆1980年8月21日，邓小平会见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

经过礼节性的寒暄，法拉奇“本性难移”，连珠炮式地向邓小平问了一系列敏感问题，直截了当：“天安门上的毛主席像，是否要永远保留下去？”邓小平自然清楚悬挂毛泽东画像背后的政治隐喻，于是斩钉截铁地说：“永远要保留下去。过去毛主席像挂得太多，到处都挂，并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也并不能表明对毛主席的尊重。尽管毛主席过去有段时间也犯了错误，但他终究是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拿他的功和过来说，错误毕竟是第二位的。他为中国人民做的事情是不能抹杀的。从我们中国人民的感情来说，我们永远把他作为我们党和国家的缔造者来纪念。”

法拉奇随即尖锐地追问：“对西方人来说，我们有很多问题不理解。中国人在讲起‘四人帮’时，把很多错误都归咎于‘四人帮’。说的是‘四人帮’，但他们伸出的却是五个手指。”这一问题同样直指如何看待毛泽东是非功过。邓小平对此作了辩证分析：“毛主席的错误和林彪、‘四人帮’问题的性质是不同的。毛主席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做了非常好的事情的，他多次从危机中把党和国家挽救过来。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邓小平列举了毛泽东对中国革命的贡献，也指出了他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犯的错误，“而且错误不小，给我们党、国家和人民带来了许多不幸。如毛主席的家长作风导致了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有些不正常”。

对于毛主席纪念堂是否会拆掉的问题，邓小平告诉法拉奇，尽管说修建毛主席纪念堂是违反毛主席自己的意愿，但当时做这件事，主要是为了求稳定。“20世纪50年代，毛主席提议所有的人身后都火化，只留骨灰，不留遗体，并且不建坟墓。毛主席是第一个签名的。我们都签了名。中央的高级干部、全国的高级干部差不多都签了名。现在签名册还在。”“已经有了的把它改变，就不见得妥当。建是不妥当的，如果改变，人们就要议论纷纷。现在世界上都在猜测我们要毁掉纪念堂。我们没有这个想法。”

◆邓小平正在与法拉奇进行交谈。

本次访谈原计划只有两小时，上午10时开始，12时结束。邓小平会见外宾一般对时间掌握很准，到了吃饭前就结束。这次却超过了10分钟，他似乎意犹未尽，于是主动提出：“怎么样，到吃饭时间了，肚子要‘闹革命’了。看来你的问题还没问完，我们找时间再谈一次吧！”法拉奇一听这话，激动不已，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

8月23日，邓小平与法拉奇再次进行了坦诚而睿智的对话。“我有一句话，希望您听了不要生气，这不是我说的，西方有人说您是中国的赫鲁晓夫！”邓小平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他平静而从容地表示：“在西方，他们称我什么都可以，但赫鲁晓夫我很熟，我个人同他打了十年交道，我是了解这个人的，把我比作赫鲁晓夫是愚蠢的。”邓小平的寓意颇为深刻：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中国不会重蹈覆辙全盘否定毛泽东。

第二次谈话结束时，邓小平高兴地站起来，与法拉奇握手告别：“怎么样，我考试及格了吧？”法拉奇连忙说：“精彩极了！”

访谈之后，担任邓小平翻译的施燕华被派到民族饭店帮法拉奇整理录音。在她眼里，法拉奇的敬业精神令人感佩：她穿一身黑衣服，不停地抽烟。录音整理了一天多时间，“法拉奇不出去吃饭，掏出饼干，弄点矿泉水就算晚饭了。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我看了看，饼干一共就只有两块，就跟她说，你还是自己吃吧”。

采访录很快分两次全文发表。通过这次访谈，邓小平向世界传达了多重信息：必须客观评价毛泽东的功过，保持团结稳定的局面，中国将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行改革开放，加快现代化建设。法拉奇本人对此次采访经历很有成就感：对邓小平的采访是她“一次独一无二、不会再有的经历，在我的‘历史采访者’中，我很少发现如此智慧、如此坦率和如此文雅的，邓小平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