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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装飞行身亡女生:飞天门山是新手 曾练单板摔到手骨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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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2 18:17:15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摘要:
24岁的安安(化名)喜欢山和大海。她玩儿过滑雪、潜水,在200次独立跳伞后,开始学习翼装飞行,穿着拥有双翼的飞行服,跳出直升机舱,一跃而下。
这是一项小众的极限运动,在国内参与者不过百名。安安是天津人,家境殷实,在北京一所高校读大学。圈内不少人听过她的名字,她有过300多次高空飞行经验,有人把她称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女飞行者”,但这个飞行次数,在整个翼装圈仍属于新手。
很多人都没想到,这次,她决定在天门山飞行。张家界天门山是翼装飞行爱好者的“圣地”,以高难度的挑战性闻名。据媒体报道,5月12日,在天门山上空,她从2500米高的飞机上跃下,随后偏离飞行路线失踪,7天后被当地救援队发现时已经身亡,遗体落在无人区一处密林中。张家界天门山景区发布通报称,遗体发现地点海拔高度约900米,随身降落伞未打开。
安安和她喜爱的小众极限运动就这样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安安此前穿翼装服跳下直升机,迈入天空。图片源于网络
风里的女孩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你现在走的路吗?” 去年5月10日,安安在抖音发布了一条混剪视频,配文时她写下这句话。
视频画面里,她离开机舱,穿着白色翼装飞行服展开身体,像在学习飞翔的鸟,往云层坠落。5秒钟后画面切换,她换上火红色的滑雪服踩着单板,越过崇礼白茫茫的山坡。接下来是实弹射击,深海潜水,开着UTV越野车飞驰,扬起尘土。在迪拜跳伞时,她把小猪佩奇玩偶装在胸前口袋,跳下直升机,在空中伸开双臂。
那时她绝不会想到,一年后,有人在视频留言区问:“那你呢?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翼装飞行吗?”
安安失联的消息是5月12日传出的。张家界多云,有1-2级微风,天门山景区,有游客拍了风景照发在微博,喀斯特地貌特有的垂直峰林之上,高高飘着云彩。
上午11点20分,穿着白色飞行服的安安从2500米高的直升机上起跳,在山谷上空飞翔。但她偏离了既定航线,随行摄影师的摄像记录显示,安安出发19秒钟后,急速坠落,消失在镜头中。
天门山是翼装飞行爱好者的“圣地”,位于湖南张家界景区,那里有相对平坦的山顶和落差极大的悬崖,有1300米峭壁之上的天门洞,曾举办过八届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
在国内,翼装飞行的参与者不过百人。爱好者需要拿到USPA美国跳伞协会颁发的A证(跳伞驾照),继续训练掌握飞行技巧,跳到200次,才能尝试翼装飞行。翼装服越大,飞行速度越快,操控越难。从“小翼”(小型翼装服)练起,飞100次左右,可以过渡到“中翼”,再到“大翼”。
24岁的安安独立跳伞500多次,其中翼装飞行超过300次,已经换上了“大翼”。在过去几年中,她一直张开双臂,拥抱着极限运动的魅力。
“摔过很多,摔得很疼,为了滑雪我在崇礼住了半年,赶着第一趟缆车上山,迎着夕阳结束。” 在小红书上,她介绍自己。
18岁她开始学单板滑雪。19岁在巴厘岛学习水肺潜水,考了AOW潜水证,能深潜30米。20岁学自由潜和冲浪,她通过了AIDA自由潜四星考核,学会闭气3分多钟,在水下平游。21岁玩“风洞”,俗称室内跳伞,通过人工悬浮装置,她更快学会飞行。22岁,她穿上了翼装服。
去年,她见别人摩托车骑行,也起了兴致,买了套装备,“说今年要骑摩托穿越无人区,买完了,然后放那儿不管了。” 朋友常艺说,安安大大咧咧,挺可爱的。而另一个朋友妮妮(化名)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安安会跟“英年早逝”联系在一起,“完全不搭边”。
或许因为她太热烈了。妮妮经常听圈内人说她运动天赋好,练习“风洞”飞行没多久,已经可以在“风洞”里劈叉。她参加过全国“风洞”锦标赛,拿了第三名。“还玩了XRW,虽然是在边位,但也非常勇敢。”(注:XRW要求跳伞运动员和翼装飞行者相互配合,跳伞运动员利用降落伞在行进中的翼装飞行者身上着陆。)
“翼装飞行要想做得好,不能太收敛,英文有个词叫aggressive,有侵略性地飞。” 妮妮觉得,安安就有这种侵略性。一般情况下,飞行者会在接近1000米开伞,这个高度足够安全,但她就喜欢偏低一点开,“熟练的人才这样做,给自己留的思考时间更少,更快落回地面。”
在豆瓣上,她写道:“想尝试低空,想尝试speed fly(快速飞行),想抱着新翼去跳大山,每次憧憬的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妈总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你太虚荣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对山川大海的热爱,也真的很想告诉她,我只是想给生活一个新的起点。”
她还开了帖子:“极限运动有想了解的吗?” 有人问怎么克服恐惧。她回答:“你会享受克服恐惧的快感吗?那就靠内心的原动力去克服恐惧吧。”
一年前,安安在豆瓣上发布这张图片,她写道:想尝试低空,想尝试speedfly,想抱着新翼装去跳大山。图源自网络
“还是个Baby”
这次去天门山飞行,安安是被北京一家文化传媒公司邀请去拍摄极限运动短纪录片的。常艺也收到这家公司的邀请,但他拒绝了,觉得自己没那个水平,他还劝过另一个年轻的圈内好友,“不管给你多少钱,都不能去天门山。”
出事之后,他才知道安安接受了那次邀请。常艺经常接拍运动广告,安安常常叫他:“常老板,最近有没有活动呀?” 去年,他还介绍安安去新疆一场山地车速降比赛做拍摄助理。安安知道他一直在租别人的伞,要把自己的降落伞借给他用,“反正挺脏了,你就跳呗。” 她对常艺说。
常艺觉得后悔,“如果当时知道她要上天门山,肯定好好地劝她。” 但朋友们也知道她性子倔,妮妮听说,“有朋友劝的,没劝下来。”
5月12日正式拍摄之前,安安曾经试飞成功过。据媒体公开报道,飞行线路也是提前规划好的,从直升机跳下之后,飞过几个有定点机位的山峰,再飞向着陆点开伞,在山脚停车场降落。同行的还有她的教练,跟拍她的飞行视频。
官方公布的安安最后一跳视频显示,安安与跟拍她的教练,先后从2500米高的直升机跳下,初期飞行的19秒里,教练的镜头要移动多次才能拍到她,并且做了手势。
据中新网报道,摄影师(伴飞教练)发现她飞行路线偏离,判断可能无法正常通过山顶上空,立即挥手示意她开伞,“发现女翼装飞行员已经以非正常飞行姿态急剧下降数百米,随后脱离摄影师视线和可拍摄范围”。
安安从直升机上最后一跳的视频截图
妮妮和她的老公Will一起看了几遍“最后一跳”的视频,“虽说是从飞机上起跳,应该是高空翼装飞行,但看视频的感觉,已经非常低空了。”
Will在美国做跳伞教练,有三年经验,到现在共跳了1500多次,其中1200次是高空翼装飞行。他介绍,根据起跳基点的不同,翼装飞行分为高空和低空两类,前者从飞机上起跳,后者则从悬崖、大桥等起跳。
高空翼装飞行中,飞行者携带主伞和副伞两个降落伞,打开降落伞的高度在1000米左右,如果没有能力打开主降落伞,即使飞行者失去意识,在距离地面300米左右时,自动开伞器也会工作,打开副伞。
低空翼装飞行难度高得多。飞行者只使用一个降落伞,且开伞高度可低至离地150米,由于场景复杂,最有可能遇到的风险是航线偏离和突遇障碍物。Will介绍,在尝试低空翼装飞行之前,他要用测量工具计算高度落差和水平距离,和自己平时飞行的数据做比对,也要细致地观察飞行区域,找到路线上可能会出现的所有障碍物。
他一直在练习低空飞行者必备的技术。“完成一次长度为1000米的飞行,别人可能会掉500米的高度,我只掉400米的高度,这样的话,我就会比别人高出100米的缓冲高度,就更安全。”
目前,国内能够在天门山完成低空翼装飞行的不足五人,安安和她的教练都不在其中。据多名圈内人士透露,安安教练的飞行次数达到2000跳,在国内属于仅次于专业翼装飞行运动员的“第二梯队”。
安安2019年1月第一次翼装飞行,目前仍处在高空翼装飞行的学习阶段。她常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自己飞行的视频,有极限运动领域的自媒体找她做采访,她在小红书上也攒起1000多个粉丝。
妮妮觉得她很酷,同样是女孩,同样是95后,想学跳伞时在网上联系到安安,“在国内女生中她水平不排第一,就排第二,是我的启蒙者。”
她们约定一起跳伞,但安安没申请到美国签证,一直在迪拜训练,两人还没等到见面的机会。最近,妮妮买了第一套翼装服,“本来想着再练练,等练到中翼的时候,就能约她一起飞了。”
不过,这次安安去天门山拍纪录片的项目,虽然从直升机起跳,但不是纯高空的翼装飞行。据《新京报》报道,“安安要飞行经过几个山顶的摄影机位,飞行高度下降到距离山顶300米,又进入低空翼飞区域”。
天门山地形复杂,山间会起雾,气流不稳定。“可能让她有点判断失误。” Will说,“在视频中,她有一段急剧下降,那会迫使她突然面临低空飞行的困境。”
在训练基地,Will也见到过学员急速下坠。“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强行调整,可能会失控得更加厉害。” Will说,失控一般会翻转、坠落大概六七百米,但从4000米高空飞下,有足够空间调整,回到平稳状态,即便无法调整成功,也有备伞救命。
对安安来说,情况要复杂得多。一位不愿具名的圈内人分析,如果她用的是高空飞行服,自带备伞系统,自动开伞器有默认初始高度,山间海拔落差,会影响机器对高度的判断,可能误认为飞行者仍有足够空间,不会自动打开。如果她用的是低空飞行服,就没有备伞,现有信息无法确定她用的是哪种飞行服。
“以她现在的经验,其实就不该去飞,就这么简单。” 这名圈内人士说。
2013年和2017年均有人因翼装飞行在天门山丧生。妮妮也没想到她会去天门山,“虽然她在国内算水平高的(女飞手),但在整个翼装圈,其实也还是个baby,天门山又是众所周知的,大神才敢去的地方。”
其他飞手在天门山翼装飞行。资料图,源自网络
真的热爱
安安被找到后,常艺看到她的父母给跳伞群发来的消息,遗体火化时会让她身披她的“战袍”——白色翼装。
她出事的新闻上了微博热搜,有不少网友说她“作死”、“不值得同情”。常艺的母亲也看到新闻,问他认不认得安安。他怕母亲担心,说不认得。母亲又问:“玩这个东西,撇下了父母怎么办?”
常艺没忍住掉了眼泪,“玩这种东西,我觉得唯一对不起的也只有父母,因为热爱命中热爱的东西,不需要给世界上其他什么人交代。”
安安在社交平台上的记录几乎全部与此相关,她好像把生活浸泡在这些运动里。知乎上有朋友发帖纪念她:“我看过你为了练习’风洞’碰的一腿淤青,看过你为了练好单板摔到手骨错位。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为了拍照摆pose去做所有这些事的女孩子。你是真的热爱。”
偶尔,她也去北京胡同里的咖啡馆“探店”,换上白色裙子,坐在屋顶拍照;还去过天津西开教堂,分享下午三点左右的光线;她去住上海的养云安缦酒店,因为“是目前为止全球最大的安缦,本着刨根究底的心态,定了间基础套房一探究竟”。
她休学过一年,去年回到学校后,“身边只剩下一群学弟学妹,体会到了青年危机......开始试着健身、抗糖,可乐只喝zero,开始早睡早起,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三天过。”
妮妮很难理解网络上的反应。在她眼里,安安是那么勇敢的人,她甚至主动签了一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书,生前接受自媒体采访时,她说,“希望一旦生活中有意外发生,也能尽最后一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安安签过一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书。受访者供图
一样沉浸在极限运动中的多多,或许更能理解安安,她也迷恋运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学会自由潜之后,她带着枪下海渔猎,“之前带着氧气瓶,不想打渔,因为觉得那样不公平。但后来学会自由潜,我觉得自己跟别的鱼类已经是平等关系,就好像我也是生活在海底的一员,我去征服它们,捕获它们,把它们带上岸,有一种很原始的,生存的感受。”
以前,她的生活里没有目标,好像也没有热爱。但跳伞时坠落、上头的感觉,把她融进这个世界,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更真实。“它比这辈子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爽,我会觉得活着真好,在空中睁开眼睛,在夕阳下看粉色的山丘,飞翔的感觉超越了所有恐惧。”
最近,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跳伞上,“体会到了飞的感觉”,已经跳了260次,正在准备学习翼装飞行。她曾经找美国渔猎大赛的冠军学习捕鱼,现在学跳伞,找的教练也是全球顶尖的翼装飞行家,从他们身上,她学到的是:“有畏惧感,始终谨慎。”
多多不再点开和安安有关的新闻,“网上的评价跟我们都没关系,我还是要带着她的那份儿,继续玩儿。”
原本小众的极限运动,因为这场事故受到关注和抨击,让圈内人感到焦虑。在他们看来的小概率偶然事件,被贴上“世界上最疯狂极限运动”的标签。
Will讨厌被误解,“我们不是像新闻里讲的那样,是不要命的”。他原本学会计,后来坚决放弃这个专业,成为跳伞教练,就是因为受到低空翼装飞行的吸引。他想参加翼空飞行锦标赛,这三年的跳伞经历都是为之后的飞行做准备。
这两天,妮妮又穿着“小翼”飞了一次。因为疫情,训练基地关门,很久没飞,这次在飞机上紧张得厉害,“可能也受安安的事情影响,没跳之前,看着地面,突然觉得很怕。”回来之后,她到小红书上给安安留言:“你还记得我吗?咱俩说一起飞的,我现在开始飞翼装啦。”
常艺知道安安是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影响他们。几天前,他吃完晚饭,跟一个朋友走回家。朋友要抄个近路,钻进工地围栏的窟窿。他拉住朋友:“要是里面有钻井,你掉进去了,我救不了你。”他觉得这真不像年轻时的自己讲出的话,但现在他要求自己记住:“遵守规则,学会害怕。”
除此之外,离开的安安,留下的当然是她的热烈。常艺记得,有一次,安安来找他聊天,问他:“有个电影,开头是一个人爬山,爬了一半,一撒手,人掉下来,打开一把伞,那是什么?”
“那是Dean Potter,他结合了徒手攀岩和低空跳伞”,常艺说,“2015年,他低空跳伞的时候去世了。”
徒手攀岩和低空跳伞都是顶级危险的运动,美国人Dean Potter一直在探索极限,游走在生死边缘。安安崇拜他: “神一样的存在。终生梦想成就之一。”
“她做到了,她现在和她的偶像一样。” 常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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