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定三秦，刘邦再出手保卫秦始皇陵

张玲

章邯大秦国的叛徒，卖主求荣可耻地得了雍王，面对秦始皇陵他有愧。秦始皇陵高高耸立就是对他的无声诅咒。在秦始皇陵的阴影下他抬不起头来，如同背有芒刺头悬利剑。所以，一旦他完成占领腾出手来，是一定会摧毁秦始皇陵，这才能叫他的无耻背叛，再无实物的映照，再不用面对亡灵的诅咒。谁来阻止章邯？

程步读史揭秘，不是别人，还是刘邦。刘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到南郑他就急不可耐地发动了还定三秦的战役，消灭章邯等，严惩背叛秦始皇的可耻叛徒。

刘邦于汉元年四月拔寨起营离开咸阳，向封国都城南郑长途跋涉。南郑离咸阳直线距离约七百里，以秦时道路路况，在秦岭中翻山越岭，蜿蜒盘桓，当有千里之遥，步卒加辎重行军，大约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到达南郑后，应该还有一系列安顿统治的工作要做。巴蜀两郡道远，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中原造反巴蜀没有参与，故而刘邦挺进巴蜀，应该还有个征服的过程。有证据表明，占领巴、蜀还是经过了战斗的。刘邦功臣排位七十三的懿侯执，有一项战功就是斩了章邯派往蜀郡的郡守（斩章邯所署蜀守）。三郡的统治事宜忙完，还有个征兵扩军的事情。诸多大事千头万绪，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最晚在汉元年七月，刘邦的大军就已经开动，进入茫茫秦岭，开始向雍王章邯的封国潜进。

三大战役之还定三秦

汉元年八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之后，刘邦军逼近章邯的封国。曹参为主将（迁为将军），樊哙为先锋。在茫茫的秦岭大山中，有一条河名叫白水，渡过白水就进入了章邯的领地。白水河两岸山势险峻，极易埋伏重兵。樊哙勇猛，率领前锋冒险渡河，立刻遭到章邯部将西丞的伏击。此时背有白水前有强敌，只能是有进无退。樊哙挥军拼死向前奋勇攻击，终于击败西丞（别击西丞白水北），首战告捷。曹参随即指挥大军向北猛攻，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连克章邯封国南面的一系列险峻重镇：下辨、故道、雍、斄等城邑（初攻下辩、故道、雍、斄），使刘邦大军顺利出秦岭攻入内史。章邯闻讯，率重兵于陈仓阻击刘邦，被刘邦大军击败退走（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在攻打雍城时，章邯的车骑兵杀到，樊哙率军与敌车骑兵死战，终于将其击溃（雍轻车骑于雍南，破之）。在攻打雍城和斄城的战斗中，樊哙身先士卒，率先带领所部攻上城墙，一举克敌（从攻雍、斄城，先登）。

紧接着，刘邦兵分两路。曹参率主力，携樊哙、周勃兵进好畤，主攻章邯的弟弟章平率领的主力。与此同时，将军郦商为奇兵，率军北上，绕过重兵把守的好畤，直扑渭水。在渭水南岸，郦商遇到了章邯部将焉氏的阻击。郦商击败焉氏后不与纠缠，继续北上，出其不意渡过渭水，攻入翟王董翳的封国。在翟王的封国内，先后击败翟王的将军周类，攻占上郡的栒邑。击败雍王章邯的部将苏驵，占领北地郡的泥阳（破雍将军焉氏，周类军栒邑，苏驵军于泥阳）。到了汉王二年正月，经过近四个月的行军作战，郦商占领了章邯的北地郡（汉二年正月，汉拔我北地），全部夺取了翟王封国上郡，俘获翟王董翳（定北地、上郡）。

最艰难的战斗还是在曹参主攻的好畤。好畤城的位置在今天陕西省乾县，位于秦国都城咸阳的西面，也就是传说中的秦始皇梁山宫所在地。这是从西面进入关中和咸阳的重要门户，攻占好畤，便打开了进入咸阳和栎阳的大门。曹参军首先在好畤城的南面遇到章平率领章邯主力的阻击（击章平军於好畤南），曹参一面从正面攻击章平，一面命周勃率军向东迂回。周勃攻占槐里（攻槐裏），然后向章平的背后迂回。章平不支，退进好畤城固守。曹参、周勃一拥而上，包围好畤（破之，围好畤）。

包围了好畤之后，刘邦一面命曹参准备打援，一面派出灌婴向东长途奔袭塞王司马欣。当侦知章邯发兵来救好畤时，曹参率军抢先攻占壤乡，并以此为依托伏击援兵。在壤乡的东面击败援兵后，曹参趁胜追击，攻占高栎。肃清了好畤四周的残敌之后，这才回军对好畤发动强攻（围好畤，取壤乡。击三秦军壤东及高栎，破之，复围章平）。曹参挥军攻城，前锋樊哙率所部冒死登城，刘邦军攻破好畤城防杀入城中，樊哙所部斩县令县丞各一人，斩首十一级，虏敌二十人（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曹参、樊哙占领好畤。

与此同时，长途奔袭的灌婴早已率军攻入司马欣的封国。由于司马欣的封国西、南两面有章邯封国的护卫，向东是黄河，过了黄河又都是其他造反军的封国，故而无兵患之忧。灌婴又行动神速兵出突然，只一击便攻占塞王都城栎阳，擒获了司马欣（下栎阳，降塞王）。

还定三秦看似进展顺利，胜利在望。可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主将曹参竟然做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贻误战机，后果严重。

曹参贻误战机为哪般？

曹参、樊哙攻占好峙时，却并没能擒获章平。章平趁乱突围逃出好畤城，向章邯的都城废丘奔逃（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

擒贼擒王，依常理章平向废丘逃跑，曹参正好趁胜追击。趁章平溃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废丘，章邯松懈，如郦商和灌婴擒塞王、翟王一样，趁乱攻入废丘，擒获章邯，如此，则刘邦完全占领秦国关中故地，还定三秦干净利落，圆满结束。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曹参没有向南追击章平，也没有撂下章平去奔袭废丘，而是向东，向早已成一片废墟的咸阳，急速进兵去了。

好峙、废丘、咸阳三城正好逞一个三角。好峙向南六十里是废丘，向东一百二十里是咸阳。曹参如果向南追击，六十里急行军只需一天就能抵达废丘，没准一攻而克就把废丘拿下了，转头再向东奔废墟咸阳，似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更何况此时灌婴就在离咸阳一百多里的栎阳，而且是打了胜仗已经占领栎阳擒获司马欣。此时一片废墟的咸阳，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天都不能耽搁，非要你一个统兵主帅亲自率军争分夺秒一刻也不能耽搁地赶去？

曹参兵进咸阳并不顺利。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章邯部将赵贲的阻击。曹参击败赵贲继续东进，又遇见章邯部署在内史的军队，曹参击败内史军，这才占领废墟咸阳（因击赵贲、内史保军、破之，东取咸阳）。奇怪的是，占领废墟咸阳后，曹参还是没有星夜兼程去攻击废丘，而是又在一个地方延误了二十余日，致使章邯得到消息及时闭城防守。此一贻误战机，导致后来刘邦的几个主要战将曹参、樊哙、周勃、灌婴都参与了攻打废丘，却因为章邯准备充分，废丘又城墙坚固，几番强攻始终没能克城。致使一个小小的废丘，又是在关中腹地刘邦汉国的心脏，前后打了十个月。以至于刘邦开展第二大战役东进战役，第三大战役彭城战役期间，废丘就像一个钉子，始终牢牢地钉在刘邦的心脏。直到汉二年六月，刘邦已经打完了三大战役，又已经在荥阳与项羽对峙了数月，这才由樊哙掘开渭水的河堤水淹废丘，最终杀章邯克废丘（六月，……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曹参这不是该死吗？你干什么去了？刘邦是不是应该把曹参罢官夺爵重重惩罚？没有。恰恰相反，刘邦不仅没有重惩曹参，反而是重赏，赐曹参食邑宁秦（赐食邑於宁秦）。

那么曹参撂下章平、废丘，向东奔袭一百二十里占领咸阳后，究竟干什么去了？说来让人难以置信，司马谈写道：“参将兵守景陵二十日”。曹参率领军队，在一个名叫景陵的地方守二十天。

“参将兵守景陵二十日”考

景陵是个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两千多年文人史家，包括历史地理学家研究《史记》，考证《史记》，都没人能把这个“景陵”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一本注释《汉书》的《汉书音义》推测，是县名（县名也）。可是无数史料典籍，上自周武王春秋战国，下至秦汉隋唐，咸阳附近乃至关内，都不曾有过景陵县。关中咸阳一带不是边远蛮荒之地，自西周开始，秦汉隋唐五个朝代一千多年的都城都在此附近，文物典籍极其丰富，郡县城邑不难考证，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景陵县，甚至景陵这样的地名，由此可见，《汉书音义》这个推测不靠谱。

退一步讲，就算有个景陵县，擒贼擒王，打下废丘擒获章邯，其余县乡自然消解，不取废丘取景陵，曹参岂非弃急趋缓？更何况曹参不是因为攻景陵耽误了二十日，而是在景陵守了二十日。三秦还定一共打了六十天，八月接战，十月刘邦就向东行军四百余里，出函谷关到达关外的陕县了。曹参光守景陵就守了二十天。景陵有什么呀？地上有黄金地下有石油，关中的粮食都在景陵，不守住被烧了刘邦就没钱花得饿死，需要还定三秦的主帅亲自带兵，不惜贻误战役，把守二十天？没这个可能。能烧能抢项羽屠咸阳早烧了早抢了，等不到今天。景陵是战略要地，不守景陵刘邦就会遭受大败全军覆没？也没这种可能，关内也没这种要紧的地方。就算有，记录战功也应该是“克景陵，下景陵”，守也应该是派个部将来守，不应该是主将曹参干这事。何况曹参守景陵时，三秦还定已经大局已定。郦商已经攻入翟王董翳的封国战无不胜，灌婴已经俘虏了塞王司马欣，章邯主力已经战败，溃退废丘。三秦已经没有力量发动大规模反击来争夺战略要地，以图反败为胜。

最不同寻常的是，曹参守景陵这件事被记录下来。还定三秦并不是每个攻克的城池都被记录在案，每一场战斗都事无巨细。司马谈作为后人，能够知道这件事，又郑重其事用了九个字记录这件事，而且特别言明，曹参亲自率领军队守景陵（参将兵），对比攻城略地，都是三五字，“下栎阳”、“北攻漆”、“西定汧”。可见，它不是一次简单的路过或休整，而被作为一件大事，一件曹参不同寻常的战功，记入刘邦的功劳簿，这才能叫司马谈看见，并载入史册。

景陵是什么？曹参为什么要在那个兵贵神速一刻千金的时刻，亲自率兵守卫二十日？对照之前我们剖析过的司马谈曲折隐晦的笔法，参考曹参所在的位置，答案显而易见：景陵既大陵，指的就是秦始皇陵。

古之地名有“陵”者，大多是前朝贵人陵墓所在。 “景”是大和光明的意思。《诗经》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为了避嫌，司马谈不能直写秦始皇陵，便用“景陵”称呼秦始皇陵。曹参扔下溃败的章平和废丘，兼程一百二十里去守卫秦始皇陵，是为了防止章邯狗急跳墙，派人毁陵。这与刘邦离开咸阳南渡渭水将十万人马部署在骊山脚下秦始皇陵处，阻击造反军保卫秦始皇陵，是一脉相承的举动。焚毁的宫室可以重建，丢失的城池可以重新夺取，废丘一座孤城早晚会攻克，只有秦始皇陵，一代伟人真身所在，一旦毁坏，万劫不复。

果不其然，曹参布置好景陵防御之后不久，章平就奉章邯之命，带着残兵败将来奔景陵。不过他没有料到，景陵已经被重兵护卫。他更不会料到，刘邦投下最大的本钱，把自己的第一战将，两次打得章平大败的曹参，派来护卫景陵。没有意外，章平再次被曹参打得大败，落荒而逃（参将兵守景陵二十日，三秦使章平等攻参，参出击，大破之）。景陵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刘邦赶到，重赏曹参，赏赐一座城池给曹参做食邑，赏的这座城池的名字意味深长，曰“宁秦”（赐食邑於宁秦）。大秦国已不复存在，“宁”的是“秦”始皇陵。

然而，秦始皇陵还仅是暂时幸免于难。刘邦的部将皆仇秦，刘邦不能言明的身世之谜，注定了他的子孙，汉朝的将军大臣，为了表忠心，为了彰显先祖英明伟大，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仇秦，绝不会容忍秦始皇陵巍然耸立千秋万代。谁又能再次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