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值”还是“套路”？记者实测黄山低价购物团

750元包含两晚住宿、黄山门票和宏村门票的黄山三日游低价团，究竟体验如何？

国庆前夕，澎湃新闻“马上测”在黄山当地随机选取了一个旅行社参团，行程包括第一天的接站和住宿，第二天的黄山和宏村游览，以及第三天的新安江、徽州古城游览。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参团我们特意选择了比“纯玩”团低200元的购物团，包含翡翠、蚕丝被两处购物点共3个半小时的购物行程。虽然没有遭遇强制购物，但导游和购物点工作人员上演的心理攻势和层层套路，仍让人哭笑不得。

导游心理攻势：“不买东西实际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第一天入住时，旅行社工作人员便在酒店一楼等待我们签订合同，我们发现原本说好了750元一人的行程，在加上保险费、黄山上行景交（编注：景点公交的费用）和新安江游船费用后，多了159元，也就是变成了909元一人，按工作人员的说法，这两笔费用是必须付的，要不连景区都进不去。

我们心有不甘，但这解释也有合理性，最终我们还是付费并签订了合同。在合同之外，我们还在一张行程单上签了字，上面包括《自愿购物活动补充协议》，提到行程中共有三个购物店，规定了最长停留时间和“根据客人需求自愿购买”的字样。

结束第二天的游览行程，在第三天早上7时许坐上大巴后，导游开始为本次购物行程进行铺垫。

首先，导游会道德绑架不购物的人。导游告诉我们，游客花最少的钱报一个团，有人安排吃住玩，但购物时却什么也不买，好像没什么责任，实际“对他人造成了很多影响和伤害”，而“当一个人影响到他人利益的时候，如果他还能泰然自若，心安理得开开心心的，那么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他称，一个旅游团有几十个人做服务工作，都是靠游客的一些支持才能赚到一点辛苦钱。多多少少会支持一下的游客，得到的不仅是商品，还有来自他们当地人的祝福。“我们会祝福他们越来越好。”此后，导游还从佛家因果论、正能量、以及人际关系等多个角度证明前述论点。

紧接着，导游开始诉说自己的不易。

“我们不强求消费，但这两年（旅游行业）确实是最难的，我的收入越来越少了，但换工作年纪又超过了，只能坚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

最后，导游开始推荐购物点的商品。他提到，有个客人来买翡翠手镯，是因为经历过一件事——这名客人曾在过马路被车撞飞，但最后没有受伤，只是手上戴着手镯四分五裂了。说罢，导游还拿出一女子被车撞飞的视频给大巴车上的游客观看，以此佐证翡翠有护平安的效力。

购物点上演小剧场围猎目标客户，开了单才能走？

一番心理攻势后，我们我来到了位于黄山市齐云山齐云小镇的第一个翡翠购物点。

进入店内后，工作人员首先带我们参观了店外的展品，随后让大家进入店内自由活动。工作人员并未直接推销高价商品，而是先“亮底”：“跟大家说实在的，不是每个家庭都需要买翡翠，先看合不合眼缘，再看价格能不能接受，不用有压力。”

虽然没有强买强卖，但店内没有休息的座位，游客只能站着，一旦凑近柜台便会有一对一导购全程跟着我们服务，一旦坐下休息，还会有工作人员提醒我们不要坐地上。

记者尝试出店，被一名工作人员拦住，声称最好不要出门，“外面没空调很热的，还不如在里面随便逛逛吹吹冷气。”记者坚持要出店，工作人员又以再进来需要买30元门票以及导游需要游客在这里集合为由劝阻。

在结束翡翠店的购物行程后，我们又前往黄山市一家蚕丝被购物点，位于“徽州丝绸文化园”内。

该购物店共有二十余个“研学馆”，实际是一间间独立的小课室，中间摆着圆桌，旅行团众人围桌而坐，销售人员站在桌前语气激昂、层层递进地推销着蚕丝被，价格从3000到7000元不等。

一名自称“小吴”的销售工作人员引导游客围坐，面前摆放5个装有布料的盒子，从教大家分辨真假蚕丝开始互动，紧接着开始推销桑蚕丝被和更昂贵的黄金桑蚕丝被，还称被子里面每一根都是100%桑蚕丝，还添加了5%迷迭香酸，能抗菌、促睡眠。她报出7980元的原价后，随即又推出“福利”，包括赠送被套和状元被等。

见游客反应平淡，小吴现场抓起了玩手机、打瞌睡的游客，不断提醒大家把注意力放回被子上。此时已近12时，有游客提出到饭点想要离开，小吴和研学室内另外两名工作人员起身阻拦，并声称离开的话会影响导游业绩，又称会导致自己受罚。

“再等15分钟，我领导来给大家放更大的优惠。”小吴称， 随后，一名自称“苏经理”、是小吴上级的男子到场，声称自己在办公室看监控，发现就小吴这儿没成交，今天他来帮她开个张。给大家做主，在套餐上加赠子母被套餐，相当于在原价上打五折。

见依旧无人消费，销售继续压价，并表示会赠送更多赠品。此时已12时30分，超约定停留时间，几名销售将全部“火力”集中在团内一名60多岁的大姐身上，围绕着大姐做说服工作，并将蚕丝被拉出来给大姐上手感受，一番软磨硬泡后，大姐付款买三千元左右买下来一套蚕丝被，游客们才得以离开。

付款成功后，导游带头引导全团的人起身鼓掌。大姐的家属哭笑不得，说看他们这个样子，就是“不买不让走”。

不过，大姐自身感受并非被“强迫购物”。大姐告诉记者，自己知道被子价格是虚高的，导游也有抽成，但感觉压压价还算划算，自己孩子快结婚了，正好也需要。在门口，记者也遇到几位从宁波来的游客，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蚕丝被，他们说，自己是自驾过来后参团的，对于蚕丝被，他们觉得性价比还行，不算太贵。

律师：协商一致可安排购物，但诱导消费或侵权

这次黄山低价团体验，让我们感受到了低价旅行团的“AB面”。

一方面，其优势在于显而易见的“高性价比”和“省心省力”，我们不再用费心费时安排住宿和行程，核心景点基本都游览到，导游的解说也还不错，能在旅途中了解到一些人文故事。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感受到了体验降级和消费压力，虽说是自愿购物，但过程中导游和销售的心理攻势确实让旅游体验变了味。

该旅行团安排的购物行程是否合规合法？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赵良善告诉记者，根据《旅游法》第三十五条规定，旅行社不得以不合理的低价组织旅游活动，诱骗旅游者，并通过安排购物或者另行付费旅游项目获取回扣等不正当利益 。旅行社组织、接待旅游者，不得指定具体购物场所，不得安排另行付费旅游项目，但经双方协商一致或者旅游者要求，且不影响其他旅游者行程安排的除外 。

据此，如果黄山低价团的团费合理，且游客与旅行社在购物前达成了一致，签订了自愿购物协议，从表面上看，旅行社安排购物活动似乎是合规的。然而，如果存在诱导消费的情况，即使游客签订了自愿购物协议，旅行社的行为也违反法律规定。因为根据《旅游法》第九条规定，旅游者有权自主选择旅游产品和服务，有权拒绝旅游经营者的强制交易行为，诱导消费行为可能会被认定为侵犯了旅游者的自主选择权。

赵良善强调，此外，如果旅行社通过安排购物获取回扣等不正当利益，即使没有强制购物，也违反了《旅游法》第三十五条的规定 。（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