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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过时的笑话（节选自长篇小说《历史的玩笑》）
一天，县工作组到古井村召开动员全体农户入社大会，龙组长要李祖孙作个典型发言。李祖孙说：“还是让美云哥去吧，他刚退伍，觉悟高，见识比我广得多。”蒋美云听后，不但不予推辞，还满心欢喜，感到很荣耀。
大会开始了，首先当然是龙组长讲话。
他先说建立农业生产合作社，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是革命的需要，是发展农业生产改善人民生活的需要，其次还说了农村发展的美好前景，说到了那时候，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翻水不用车，三餐鸡鸭鱼肉吃过够。龙组长的口才很是不差错，说到高兴处，还有意打些比方，做些动作，作些夸张，让那些到会的男男女女听得津津乐道，出神入化。
李祖孙觉得龙组长说的话很生动，但有的太夸大。有的组员听了也随即说，“这纯粹是在吹牛皮，逗老百姓开玩笑。”
李老顺是个孽瘴鬼，很知道蒋美云的个性，听到这里，就有意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去和他顶嘛。他是工作组长，你是退伍军人，比他级别不低，别人怕他，你也怕他？”
大会原本就安排了他蒋美云发言，他听了，也就心血来了潮，几个大步抢上台去。
龙组长以为自己的话大约讲的差不多了，见蒋美云走将上来，就叫大家热烈鼓掌，还将中心位置让与他，他希望他对自己刚才的讲话作些补充，作些发挥。
谁知蒋美云“啪”的一声立了个大正，接着又敬了个大军礼，然后，竟十分严肃地大声说道：“龙组长的话说得好，就是太夸大了，——我在前线打过仗，又一路坐火车回来，就从没看见过拖拉机。就算国家到时造出了拖拉机，我们这山高水陡地方，能开得来吗？能耕田不用牛吗？能点灯不用油吗……？以我看，到我们这代人都去见了阎王爷，能不能这样还要打个大问号……”
龙组长讲完话本就转到台后喝水去了，心里满以为他的接茬人会比他说得更有说服力，可当他聚神听去，发觉他老兄竟说的话竟与自己的意思相反，也就赶紧反回去把他叫到台后，劝告他要按他刚才的意思讲，要把刚才说错的话改过来，还要带个头把农业社办得更好。
蒋美云初听，还不以为然；到得龙组长说胡乱宣传上面要追究责任时，他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于是也就马上改口说道：“乡亲们，我刚才说的话不妥，喝了些酒，就算打狗屁吧。——拖拉机嘛，我想不久就会有。咱们明天搞好了农业社，后天发展了生产，它向后天就，就到。……那家伙，嘿，真厉害！一开动起来，连山都挖得平，怕什么山高水陡？我在江苏就看见过……”
有个带崽妇女听了，故意逗他：“美云哥，你看见的拖拉机是个啥样子？”
蒋美云，已年过四十，还没结过婚，见有妇道人家和他搭睬，竟高兴得满身欢喜，就更活灵活现地一边说话，一边演练起拖拉机的开动模样和架势：“啥模样？——两条大履带，四架大犁，一个大烟筒，一开动起来，笃笃笃笃，哗啦哗啦……”一激动了，竟从台子上一个大跳步蹦将下来，把大伙搅得一边叫好，一边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你怎么推荐了这么一个人呢？”过后，龙组长有些责怪李祖孙。
“他苦出身，正有积极性，又和那蒋美雨是叔伯弟兄。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李祖孙比较认真地反驳。
蒋美雨家里是富裕中农，有四个儿子。小的在小学教书，其他三个都在家种田，其中大儿子还读过旧书，当个会计什么的那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他们都认为搞合作社是大家揩他们家的油，迟迟不肯加入。龙组长对他们家里人的入社有如大旱年成望甘雨。一阵商量后，就决定让蒋美云去做他家人的工作。
“哥啊，还是叫侄儿们都快入了吧！”一天晚上，蒋美云对正抽着长旱烟管的蒋美雨直言不讳地劝道。
蒋美雨已六十开外，儿子们早各自分家，觉得自己早就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了，就说：“我想，你侄儿们大约不会有大的意见，就那几个侄儿媳妇不开通。你要他们快点加入，就要去做她们的个别工作。”
蒋美云听了，觉得老哥说的话有道理。他想，自己以往在部队，连长、排长、班长有事，也曾找人个别谈过话，那样一来，有的人思想问题不就解决了？于是，他就拿定主意，决定主动找她们一个个谈话。
大侄媳叫易松青，毕竟年长懂道理，一说就通了。
二侄媳叫周柳青，在他找到她时，她正蹲在茅厕里大解。他是个急性子，为了抢时间，就站在茅厕一边几次三番叫他快点出来。殊不知，他越在外面喊得紧，她就越在里面解不出。到得后来，她只得在茅厕里大声告诉他，说：“不就是入社嘛。我入了就是！”
“你入了？——那你就不要后悔！”他在外面老倒她。
“我不后悔！”她仍在里面回答。
这里土话“入了”和“日了”本就难以区分。有孽瘴鬼听后故意作些发挥，以致后来演绎出不少有关笑话。那是后事。
到得他好不容易寻着三侄媳张竹青时，她反倒三脚两步把自己反闩进房里，不愿意见他。因为他曾听人说过，“当兵三年，看见猪婆赛貂婵”，你知道他虽然是叔辈会怀的什么心思？何况她就有那么一天，亲眼看见过他一个人在灰棚旮旯里，做过那出丑动作。
“你娘的，再不出来，我就破门了！”他原就有点不耐烦，这里又见她死闩着房门，就要真的动手了。
“你要是破门，我就舀箪子尿水浇出来！”。她在房里说。
在当时农村，绝大多数人的房里都搁有便桶的，而且多般盛着不少小便，谁人胆敢破门欺污妇女，那就是她用以对抗的天然武器。
好在双方正剑拔弩张这时，他的三侄赶回来了，才没造成太坏影响。
他的四侄已在学校划成右派，四侄媳陈菊青知道再不入社，丈夫就得被牵扯，也就没叫他费下多少心思和口舌……
“李组长，还是你有眼光。”龙组长听他办事如此神速，不禁夸起李祖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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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9 18: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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