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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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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7 16:02: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三十六)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18   出格的嫁娶(3)

“我看明日里会让你娘老子吃不了兜着走!”李升见大事已定,对妻子警告似的嚷嚷。
“这事我不是没想过。”升良耐心地向丈夫解释,“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知道他李方庆是你的死对头,今天既已结成亲戚,料他也会不看金面看佛面的。——我这也不是替我们自家着想么!”
“那就走着瞧吧!”李升仍然很气愤。
果然不出李升所料,正式下聘礼那天,媒人和押财礼人就被李方庆骂得狗血淋头,说抬来的礼品全是些“粗粪蛋”,说龙家替新娘备的木床是猪栏架子,还说龙君使家简直就是叫化子家当,根本就没资格和他对上亲,还含沙射影地骂有人要出他的洋相,直气得李升恨不得马上就叫妻子去拉倒,也气得年纪轻轻的龙小安满脸铁青。
“那就拉倒吧。”多心计的升良,被迫请求五婶去回话。
“那能行吗?他老头子不吵得你翻了天才怪呢!”五婶连连否定。
大约不几天,双方都认为此婚此姻势在必行,由李方庆单方择定10月20日为吉日良辰。
眼看小阳春已到,男方礼品已一送再送,女方关于陪嫁物品却毫无动静,明眼的升良径直询问李方庆:“四叔,眼看喜期快到,你老办的嫁妆也该知动男方准备多少脚夫了吧?”
正翘二郎腿脚一个劲抽着高级水烟袋的李方庆用力吹掉烟灰,不紧不慢地说:“那愁什么?——我早托人在石期市办好了,到时候雇只大船‘吱’上去就是,还要什么脚夫?”
“那礼单您老可否事先开出?”升良见对方答话一本正经,也就问起了过门所需礼品事。
“到时再说吧!”李方庆好像有几分不耐烦,用力将吹掉烟灰的高级水烟袋管,“呯”地声捅入筒管。
10月10日中午,升良正吃中饭,四阿娘在使女翠花的陪同下,递给李升一份礼单,说是他四叔再三斟酌后拟定的,其意是不得作丝毫更改。李升扫了一眼,立即转交妻子。升良展纸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上面除了开出通常嫁娶所需礼品外,有几项是她30年来从未听到过的!比如,白面四两,西洋参十两,象牙牙签两支,带剑手杖一支,烟童一名,鞋童一名,妙龄侍女两名,晴雨轿10顶,等等。
“开具这些?……”升良放下碗筷,很想立即起身询问。
“看你聪明能干的,还能不懂?”四婶故作惊讶地反问以后,严肃地说,“你是知道你四叔有个习惯,说出了的话是从不回收的……”
四阿娘还想继续解释,见站在一边的升良似乎已经呆若木鸡,才将没完的话煞住。
“我的天哪——!”平时还甚活跃的升良,这时也成了木人,连叹气都不敢大声,否则,又要招来丈夫的责骂。
“我早说过,与他打交道不会有好屁眼拉屎的。”李升更愤愤地斥责妻子。
“这就等于要我家三条小命了!”龙君使苦着对站在一旁的妻女说。诚然,这些天已使他瘦了十几斤肉,原来扁扁的嘴巴已经快要干涩,只剩一只耳朵的脑袋几与一只破旧的沙罐无异。用他自己的话说,自从娘肚子里生下来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折磨。
“事已至此,怪张怪李都不行了,就打脱牙齿和血咽吧!”好在唐细妹还能有点主意。
“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李方庆每每遇人提及此事,都居高临下地说。
10月20日,艳阳高照。从镰刀湾到磨盘村的十几里旱路上,只见一行人马来往穿梭。不明前方战争吃紧的小民百姓,还以为全国上下正处太平盛世呢!你看,前面一行华盖彩旗鸣锣开道,后面是两班乐师轮班助威。一顶换班扛抬的花花大轿,在一路噼啪的鞭声中徐徐前行,再后面是长蛇阵似的一行十顶晴雨轿。走在最后的那顶黑色大轿格外显目,除了前后两班轿夫格外强壮,还跟着两个王朝马汉似的保镖,和两位披红挂彩的妙龄靓女,更有一位双手提一双油光雪亮的黑靴的鞋童,和一位双手捧着一只银光闪闪水烟袋的烟童。在途经学士村时,一位常坐“经馆”的老先生见了,竟想起了《古诗为焦伸卿妻作》中的刘兰芝被郡守家娶去的情景。至于扛抬陪嫁的脚夫,除了两个挑马桶和担被窝蚊帐的女孩,连七月半鬼节返家探亲的祖爷都未见着。原先李方庆说嫁妆备办在石期市,到时用船来“吱”,可到了这节骨眼的今天,那“吱”字早被他抛到了苏门答腊或者澳大利亚!
花轿刚到磨盘村下首,全村男女老幼就轮番推磨似的旋转起来,有的说要看那新娘子的俊模样,有的说要一睹那送亲队伍的壮观与派头,有的当然有他自己的新使命,放鞭炮啦,递红包啦,撒爆花米啦,迎接脚盆马桶什么的,等等。而早已忙昏了头脑的龙君使和唐细妹,则要择选高地避开来,说这样,日后才能避开嫩媳妇凌驾于他们。直到新媳妇进了新房,他们才忐忑不安地走回家来,继续忙他们那乱糟糟的活计。
“君使哪,快来迎接新亲家呀!”正张罗的才旺爷爷扯开老嗓门呼唤。
“来了,来了!”已经几日几夜没得到喘息的扁嘴叔,特意穿了一件竹布长衫,从人群里钻出来,向威严地走出晴雨轿门的新亲家作揖。他多么希望他的新亲家主动走上前来和自己热乎啊,可一杯茶功夫过去了,新亲家还似答非答地立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将他当亲家看待。他的额头渗汗了,他的背脊也打起鸡皮疙瘩了,连平时还能说几句客套话的嘴巴此时此刻也木讷起来,几乎连“亲家一路辛苦”的口水话也说得不甚圆润。我的天呀!这哪里是娶儿媳妇,这简直是要我龙君使去见阎罗大爷!在他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新亲家就已经拄着手杖,在两个大保镖的护卫下,旁若无人地跨上了他家大门外的第一级台阶,又一步一步跨进了他家大门。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倒庆幸起来,庆幸他的新亲家一行终于走进了他那虽然经过认真修葺,却还相当不雅的堂屋,庆幸那位两眼大如铜铃威严地干咳的新亲家,没当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臭骂他是地地道道地“老叫化公”!
当仪式进行到拜了天地拜了祖宗要拜高堂时,他这位名副其实的阿公,简直忘记了自己应该坐在或者站在什么位置,要不是老伴提醒,他的两只手还木木地捅在长衫的两侧缝隙处。
“哎呀!我的天哪,总算是完了!”礼毕后,他这样自言自语。殊不知,他的这话却被身边的主持人和看热闹的听着了,他们都数落他不该说出此等不吉利的言语。
“管他呢!”他当然也意识到了,可他确确实实无法也无暇去管那等闲事了!
接着,是客人喝茶。
又接着,是客人吃“下马杯”。
又又接着,是客人抽烟。
人们只见高傲的新亲家眉头一皱,那位身材苗条的烟童,就将早已准备好的高等水烟袋递上,然后装烟,再后点火。一会儿,烟筒里的水就叮咚叮咚地山响起来,那对高扬的鼻孔,就冲出两柄利剑一般的烟云来,让磨盘村还算看过大场面的男男女女,大大地开了一次眼界。
又又又接着,由大红叶升良提示四叔要休息片刻。
只见两位侍女都站起身来,将他扶进一间早已布置好的房间,将房门闩紧,将窗帘拉下。
有爱管事的孩子要看个稀奇,用小棍儿挑开一缕缝隙,再用舌尖舔亮糊窗纸,往里偷看,只见两位侍女将他的皮靴斯文地脱下;然后将他搀扶到床上,让他像狗一样趴在那里,用一支吹火筒似的东西,向那只正燃着火的油灯伸去;再后就用力地吸,发出烙铁烫猪肉一般的“吱吱吱”响声;再后,又让两位侍女,给他捶背,给他揉腿,给他搓脚,给他松皮肉,给他按摩全身所有关节处。又再后,只见他向她俩示意,像要她俩把他从躺椅上扶起身来,她俩大约害怕,两手似在微微发抖……孩子们已看不清楚了。还又再后,只听他吩咐一句:“到大红叶手上去领赏!”此项赏钱,当然早由男方备妥,作为大红叶的升良,自然如约照办。
再接着,就是入席,就是锣鼓齐鸣,就是鞭炮喧天,就是主客先后致辞。
在“大陪宾”磨盘村享有最高声威的才旺爷爷讲话后,坐在最高席位上的新亲家,当然也就站了起来。
满屋的来宾只听他干咳一声,就居高临下而又自命不凡地大声地说起话来:
“大陪宾先生!各位来宾!在这国难当头时期,承蒙大龙府甫君使亲家先生不弃,致令小女与其贵令郎吉日永结百年,更值在座各位高朋奉陪,本亲家深感荣幸之至,高攀之至!……日后,还望大亲家先生和各位先生,不吝赐教,多多提携……”
才旺爷爷是一位资历甚深的人物,对这位新亲家的简短讲话和他来后的一系列举动,当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他却不便当面说出,只是心中有数。
而对于这位毫无文墨的所谓“龙府甫君使先生”,他却并不识趣地立在当场,以为他的这位新亲家是在那里教导自己,抑或祝福什么,也就不断地点头,还不时咧嘴傻笑,说:“是的。是啊。就是……”
才旺爷爷听着主人答话不尽对劲,也就立即指示:“君使,你就不要说了。”
龙君使一听,又似觉自己刚才做的说的有什么不妥,于是又马上改口:“对,对,我就完了,我就完了……”
许多人与席人,看到他那模样特别是听到他的答话,都不免窃笑,有的还喷出酒菜来。
   “日娘的,这老子比孙子还难当啊……”这位新阿公一边抹汗,一边低声地埋怨。
人们也许猜测,他和她大约已经搂在一块快干那大事好事了!可事实上,大家都估计错了:他已经疲惫不堪;她,虽然耐心等待,但是,她失望了。
直到天亮,他才睡醒过来。
她等待仍然还是等待。
她不得不思索起他的某种能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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