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六十七）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六十七）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32  困守杭嘉湖畔（3）

傍晚，人们在颓垣中找到了几段残肢，经过核对，才发现那是九连那文书干的。

在整理文书的遗体和夹包中，人们似乎发现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好像是个共产党员。

“他也许就是共产党派来的。”他和刘铁汉率全连兄弟都脱下军帽，为这位舍己救人的年轻人默默致哀。

一两个月的战斗、奔走，和伤病饿的折磨。弟兄们已一个个精疲力竭，有的已被拖累得濒临于死亡。有个叫王时杰的零陵籍的兄弟，在新丰河战斗时肠子就被打了出来，由于当时没作彻底处理，这时已经感染化脓，卫生兵虽是他的同乡也毫无办法，只好在他疼得难忍时打点麻药针。到麻药失效了，他再也忍受不住时，就扯开嗓门大骂，“我操你们祖宗的，为什么不照我头上开一枪！”最后他竟用裤带勒住自己的脖子，直拉扯得喉管冒出了生血。

“把我抬过去！”李斗闻讯立即吩咐。他本人身上的两个弹片虽然不大，却还未取出来，浑身如被击碎的机器，老是散了架似的，但他却认为，此时此刻善待每一个部下，胜于找到许多灵丹妙药。大家都是爹娘养的，越是困难越需要别人关心。如能将有困难的弟兄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他们就会萌生出一种无形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又可以因此散发到每个人的心中，进而凝聚成一种巨大的不可战胜的潜在力，用此种力量去对付困难或者知敌人，将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自己就从来未曾想过如何收买人心、成全自己，但眼前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行为、就是这种举动。

“兄弟，你恨日本鬼子么？”他按着伤痛，关切地问。

“不恨我还到这前线来？”王时杰很反感。

“恨日本鬼子就要和他们打，和他们打就要受伤，就要打断手脚、打伤五脏六腑。你的伤口虽然疼痛难忍，但治好了还可以上火线与小鬼子拼杀。我想你若能这样去想，你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他讲到这里，又命抬着自己的两位兄弟，“来，给我抬着与他一块走，让我俩做一对难兄难弟。”

王时杰瞟了一眼，只见连长浓发下的额头沁满汗滴，清瘦的嘴角不时痛苦地抽搐，也就将大声骂人改作一般的呻吟。

“报告连长，刘排长要见你。”勤务兵报告。

“请他过来。”李斗扶着一段桑枝吃力地站了起来。

这是一片桑树林，方圆三五里场地，中间不意有河岔、湖、港相隔，战前也许有打鱼或养蚕的人住过。早不久虽被日本飞机炸过。但匿藏二百多人的游击队伍却是不太困难的。再说，敌人近段忙于向杭州和安徽方面推进，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大后方。除了留下一小股鬼子维持治安，一般情况是不太容易到这里搜索的。他叫连队暂驻在这里，一方面是上面的意图，另一方面也认为有利于连队的休整。待与营部取得联系以后，东山再起也许更好。

“高顺之领的九连三排跑了三个兄弟！”刘铁汉弯下腰去附着李斗的左耳轻声说。

“跑多久了？”李斗焦灼地问。

“大约是今日天亮时分。”

“将他们的班长和排长找来！”他更加着急起来。

那班长叫叶汉生，长着一副黑瘦的脸，由于爱吸烟，两只门牙就像烟油常包裹着黄鸡屎似的，说起话来声音常在喉管里咕哝。平时弟兄们很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因为他是茶陵人，就安排他带着那个茶陵班。他认为他是谭延闿的老乡，转到他这个连队也不打起他的这罐米。近阶段，部队连连受挫，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但他毕竟是班长，不好贸然走邪。这天，在得知三个下手要离队出逃的信息，还暗暗叫好。希望他们开个头，到时有了好处，自己也脚底抹油，或去日本人手下干点小事，或者返回家里发点小财。

“你们班跑了三人怎么不报告？”李斗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火气。

“脚长在他们身上，要走，我怎么知道？”叶汉生在喉管里喃喃地回答。

“我问你是为什么不及时报告？”他再也不顾身上数处伤痛，提高了声音。

“人走了，报告不报告还不一样？”叶汉生也似要动气， 喉咙里的响声也随之提高。

“我要你的脑袋！”他不得不再次发火。他在心里想：这个出尽了茶陵人丑的叶汉生，简直就是日本人言中的“懒、散、软”，用这种人来抗击日本，部队不被消灭才是怪事！不过，他又想过来，既然都是来抗日也就利害相关，有他比没他总要多份力量。于是，他决定追问最最紧要的事：“三人的姓名？”

“问你三人的姓名呢！”刘铁汉在一旁催促。

“一个叫陈文柱，一个叫叶海生，一个叫谭四。”叶汉生，仍然慢吞吞地述说。

“带枪枝弹药了吗？”

“都带了。”

“逃走之前有些什么言论？”

“说过了江西就可以到家，不再在这里活受罪……”叶汉生似乎还想罗嗦，早被他“下去”的命令打断。

“你赶快去9连负责，8连由我来管。”他告诉刘铁汉，逃离的三人一定走出不远就会被敌人逮住，那时日本人会逼着他们带路来包围我们的。说不定就在今晚，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