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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八十）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36 惨绝人寰的晚上（1）
鹅眉月惊恐地向西天下沉，村边的几棵高树和道路旁的竹丛，把它们的模糊黑影拉得越来越长，像厉鬼在疯长，又像是恶魔在升腾。一家3代六七人吃了那顿“炒血鸭”，已觉相当满足，在远近传来的狗吠中，坐了一会，就准备上床睡觉。
“叭——”还未待他上床，大门外突然响起了尖厉的枪声，随即全村的狗都发疯似的狂叫起来。他心里想：土匪进村了！但他又立即想：也许不是冲他来的……
“咚——！咚——！咚——！”紧接着，是大柱冲撞他家大门的声音！
又紧接着，是怪腔怪调的警告：“四面都已包围，胆敢外逃通通打死！”
此时此刻，他才完全意识到：这强盗正是冲他家来的！
他立即车进卧室，焦灼地催促岳母、妻子和小艰跟自己往上屋快走。
他来到刚才查看过的洞口，只觉外面并无动静，就动手搬砖，然后悄声地嘱咐：“我往前爬，你们一个个紧跟着。”
他认为，这墙外四面是密不透风的瓜棚，瓜棚外是零乱的柴禾堆，走出柴禾堆就是村后宽阔的油茶林，只要出了这后墙洞，即使匪徒破门而入，自己几人也就远远脱险而去。
可是，在当年的中国，善良者的美好愿望，无论怎样精心构想，也都要被魔鬼们砸得粉碎。
就在他刚刚扒开土砖探出上半身的当儿，一条茶杯粗的木棍就“呼啦啦”向他的后脑勺猛地击来。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就麻袋一般蔫了下去，连“哎哟”都未能叫出来。
原来，两个蒙面匪徒早就堵在那洞口的外侧。
匪徒们点上火把，将半死不活的他拖到下面堂屋正中，向他泼上几瓢凉水。
“把值钱的全部交出来，免你一死！”待他略晓人事，一个高大蒙面匪徒向他厉声怒喝。
此时的他，似刚从阴曹地府苏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直挺挺地躺倒在下屋里的堂屋里，正被众匪徒的拷问。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已被捣烂，浑身上下都不能自主。又过了好一会，他才觉得全身似有许多怪物在撕扯，如狂犬，如饿狼，如毒蛇，又如猛兽……又很久，很久，很久，他才懵里懵懂自言自语：“我，我……怎么了？”
“你也知道你有今日了？——先交值钱的！”又是那大个匪徒在厉声教训。
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挺熟，故意蒙着面，而且有意南腔北调。
他想抬起头来，但还只是一想，一只穿皮靴的脚就向他的头顶狠劲踢来。
他的额头鲜血直流，脑子又轰轰直叫。他又昏了过去……
他的全身又被泼上几瓢凉水。
很久，他似清醒了些。他用了那痛苦的眼神环顾四周，只觉面前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十分熟悉。他明白，这些家伙是“来者不善”的。他们之所以这样顺利得手和这般不择手段，肯定是有人指点并事先策划划的。他们的到来，除了要钱，更要紧的还是人们最近传扬的来“报仇”的吧……
此时此刻，几个匪徒正翻箱倒柜，将能值钱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到手了。
“现在要交人！——老婆孩子一个不能少！”大个蒙面匪徒在再踢他一脚后，狂叫。
“我能知道他们此刻藏到什么地方？”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回话。
这时，只见那大头目一声咳嗽，两个手执火把的家伙，就将他的衣裤剥去，再将他四肢捆在固定了的木桩上。然后，把正燃烧着的松脂蜡烛的油滴倒滴到他一丝不挂的胸脯上……
“哎哟——我的娘呀！”他便厉鬼似的大叫起来，就像突然挨着了千万只锋利屠刀的活生生的蛤蟆，“腾”地一蹦老高，把原捆绑着四肢而又被捆绑得极紧的四支箩索都全部“啪”“啪”挣断。
“你也知道喊哎哟了？再滴！”那头目不禁冷笑起来。
于是，那滚烫滚烫的松脂蜡烛油滴就骤雨般的“吱”、“吱”下落，他的胸，他的脸，他的大腿，他的脚叉全被滴得面目全非，索断处立即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匪徒们见他不能就范，就更加恶狠狠地先将他打翻，然后用两支大横木叫人按住他的脖颈和双腿，继续加大火把，胡乱烧泼！
此时此刻，说是有千百人在猛烈地抽他的筋，还有千百人在野蛮地捣他的骨，更有千百人在惨无人道地剥他的皮，割他的肉，剜他的心，锯他的灵魂，丝毫不算夸大，也丝毫不说为过！
他气喘吁吁地呼天抢地，他艰难困苦地扭动挣扎，他甚至于希图尽快死去……但这些，全都已经无济于事，全都不能减轻他的一丝难耐和半毫苦痛了……
他恨这天还不马上垮塌下来，将他迅速砸成肉酱！他恨这地不立刻沉没下去，将他连同这座土屋通通埋入十八层地狱……可是，这早已由不得他了！
他想翻过身来，却又丝毫不能动弹；他又想倒过身去，却又不能让他动弹丝毫！
他的胸脯没有了！他的肚皮没有了！他的双臂与双腿没有了！他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他只有咬牙切齿地忍受，也只有没完没了的被炙烤，被蹂躏，被虐杀……他曾经看过屠户杀牛，当他把尖利的刀尖刺进牛的胸口时，那牛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惨叫；他曾经见过巫师解剖那活的小鸡，当手起刀落、再用手去掏挖那已剖开胸腹的小鸡的五脏六腑时，小鸡只能是无可名状的颤抖！此时此刻，他就是那捆倒在屠场上的正用乱刀活剥的牛，就是被抓在手里已经开了刀、正被掏肺腑的小鸡，更是那被捆绑在铁架上正用猛烈大火烧烤的活生生的无辜的羔羊！……他们要撕扯他，他们要捣碎他，他们要分割他的皮肉，他们要剜他的心，他们要粉碎他的五脏六腑！……他们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他当作老鹰利爪下正被撕扯着的小鸡，他们更把他当作已被狼群叉住、正被那贪婪的饿狼争扯，撕裂，咀嚼着的牛犊……天哪，快给我一刀吧！地哪，快给我一枪吧！我这样活着，哪怕再延长半分半秒，也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此时此刻，谁能理会他？谁能援救他？谁能让他如愿以偿？只见那站着的一个个匪徒狞笑着，吆喝着，指手划脚变换手段着……
“翻过来——让他再慢慢的死！”
随即，他的脖颈，他的脊梁，他的两胯，他的腰，他的臂，他的四肢，又是一顿急剧的烧烤！他，这位平日刚强不屈的蛮汉，这位只管维护自身生存权益的平民，这位多次被人算计却又多次侥幸活下来了的劳动者，离他的从未想过的坟地只有半步之遥了……
此时此刻，可以想象，就是你匪徒真的要挖出他的心肝，要掏出他肺腑，他也不会知晓他的妻儿下落呀！即使他全能知道，他也不能去寻找，不能去呼叫了啊！
而且他也知道，他们是强盗，他们是带着他们的“仇恨”来的；而他的妻儿子女是无辜的，决不能让这伙盗匪、这伙丧尽天良的家伙用对他的手段去加害他们。他们的幼嫩皮肉和刚刚认识世道的魂灵，无论如何也经受不了这等的非人折磨的，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吃这等苦、受这等罪的……而且，他有着他们，他们，会长大成人，他们会为他报仇雪恨的……他这样想着，他的快要被捣碎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愈合，他的快要崩溃的精神也似乎又滋生了一点小小的安稳。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用那已经缺了半截的门牙咬着下唇，他轻轻地安慰自己：他们生了脚，他们有自己的主见，你们有能耐你们就自己去找吧！
“再补上一遍！”那大头目见自己的罪恶目的没能达到，就更加恼羞成怒。
这次他已经亲自动手，看模样，要是让他也失望，更恶毒的手段还在后面！
“蜡烛烧完了。”那施行酷刑的矮个子匪徒报告。
“到他家里搜！”那大头目又尖厉地命令。
就这样，岳母替他家特地购来供他妻子生产照明用的特制的松脂蜡烛，也成了这伙匪徒用来戕害他的躯体更残酷的刑具。那滚烫的松脂在焰火的燎泼下，齐刷刷地往他全身流淌，一瞬间，就将他的背，他的腰，他的两条大腿甚至脸面，鼻梁，眼皮，耳朵内外，都滴满了烙铁般的松脂疙瘩，乍看上去，还会认为那是一只烤烧熟了的大山羊……
他又一次被折磨得昏死过去。
他已经感觉不到天地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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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6 17:4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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