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一一）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一一）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47   勇进，还是勇退？（2）

龙驰湘的心里何尝不沉重，可作为一个在当时小得不得再小的下级军士和普通女人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用自己浅薄的见识去劝慰丈夫：“亡，百姓苦；兴，也是百姓苦。前人早就这样写了，何用我们来大惊小怪！”

无锡 ，当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东临长江，西靠太湖，大运河和京沪铁路横贯其中，把南京、常州、苏州和上海紧紧连在一起，要说进行战后恢复，这苏、常之地起码要优于全国任何地方。李斗原也曾想，能到这人间天堂地方来驻扎，实在是平生之大幸，不仅可以修身养性，也顺便率领部队为这里的恢复做点实事。

可是，他失望了！

这时已是隆冬天气，虽然没刮大风，但裸露在寒气中的树枝和枯草，还是禁不住地瑟瑟发抖。李斗提议：“坐在家里烦得难受，还是到湖边走走吧。”

于是，夫妻俩绕过两个山包，来到了大运河西岸，只见河上一连串破烂不堪的大小帆船正迎着浪头行驶。船夫们为了实行自己的使命，也顾不了天寒水冷，用他们粗糙的手脚把舵，撑篙，拉纤，好像是都在为这块美丽土地的新生而献计，出力。“要是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像这些船夫一样苦干实干，我们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呀！”他，不觉称心快意起来。

妻子听后，并不直接表示态度，却若无其事地向丈夫提议：“还是买两条运河肥鱼回家去品尝吧！”

于是，他走近一只泊在悬岩下的渔船。“老板，恭喜发财！——想买两条鱼，有吗？”

船主见他就要上船，立即露出惊慌的神情，很久以后才遮遮掩掩地回答：“老总，实在对不起！——我们已经两三天没有张网了，连小鱼小虾都未曾有货来着……”

李斗，毕竟老到，在他向船舱里察看时，竟发现内中叠着不少用草席遮掩着的他在供给处常见的木箱，于是，他就半真半假地问：“看来，船老板这些天在做生意？”

“不敢！不敢！我们这小本经纪，还敢闯那风浪？还敢闯那风浪？”船主又前言后语不相连贯地解释，“您看，我就要打鱼去了……”

他有个习惯，凡是已经开了头要过问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来个寻根究底，哪怕自己全部做错而向人家赔礼道歉，这次也不例外。在船老板将船身撑开时，他就一个箭步跨上船去。

“哎呀 ！哎呀——！我还是劝老总不要上船，这风浪大得狠，要是把您老总威下水去，那可不是好玩的！”船老板急忙忙地反复阻止。

“昨天才问过卜，什么风浪也威不下我，何况这儿风平浪静！”他竟像熟人一般一语双关地与船主开起玩笑来。过后，他又认真地问：“你能相信我能猜着你装的是什么货吗？”

那船主见来人一副叫人望而生畏的严肃相，竟不打自招地咕咚一声跪倒在船板上，然后磕头如捣蒜地求饶：“长官饶命！长官饶命！我该死！我该死！……”最后，他还用那冷冰冰的大手，连续不断地抽打着他那消瘦的脸皮。

过后，经过他的反复盘问和寻根究底，才得知那船老板已不止一次地为当地驻军贩运军火，而提供货源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想到这里，他竟有点不寒而栗起来。

还有一件事也是令他非常寒心的，那就是部队进驻无锡后，大小军官嫖娼成风，以至于那些打扮卖俏的妓女经常公然围着营房转，甚至在军、师、团长召开会议时，她们也都一个个厚着脸皮赖着不肯离开。

一天，一个长得不差的女郎，径直来到他的卧室，说是久慕大名要来慰问，希望他李团长不要回避。

“勤务兵，叫她出去！”他严肃命令。

那女郎听后并不离开，相反还坐下规劝起他来：“李团座何必这么认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该欢乐处且欢乐，许多中央要员尚且如此，何况你一个带兵打仗的！”

“带兵打仗的怎么了？——你不曾听说过人各有志吗？”他严肃地反问。其后，他在心里轻轻骂道，“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勤务兵见团长已面带怒容，也就走上前来敦促女郎尽快退出。

那女郎不但不走，反而还向他逼进一步，然后挤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架起二郎腿，让那白嫩的大腿从自己的花格子旗袍开口处大面积地露出来，娇嗔地说；“我知道你是身经百战的李团长，你是英雄，你身上肯定有钱，只是舍不得花……”

李斗想，这女人也许有些来头，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口才上讲，很可能是受过某种训练的，用对付一般人的办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就似推心置腹地说：“你这样年纪轻轻的，看模样似乎还是刚出校门不久的学生，要是有困难，我可以尽量帮助你一下，干这种事，我觉得是很不妥当的。”

古人说，真诚相见，金石为开。那女郎当然不是一般女人，见了他这种诚恳的态度，听了他这番真诚的谈话，终于动了感情，说出了她的简短的经历和当今的处境。原来，她是南京某大学的在校生，父亲和母亲早在南京大屠杀中丧生，其他亲人也被日本人冲散，如今仍然下落不明，为了继续完成大学学业，就被迫跑到军营甘受屈辱，因为事实告诉她，当今最有钱的就是这些“劫收大员”的在籍军官。

女郎在诉说完毕以后，脑袋耷拉起来，原先似毫无羞涩的粉脸也露出不少浑浊的颜色。李斗见了，不仅生出了几分爱慕，更主要的还是产生不少同情。他沉默了片刻，用力拉开床头的抽屉，将自己刚刚领到的月薪大部分捧给那位女郎，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我这点钱对你来说也许是杯水车薪，希望你不再选择这条道路。中国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次日上午，他把当晚的见闻和做法告诉了龙驰湘。她并没责怪自己的丈夫，还对他的行为进行不少褒奖。李斗说：“看来这战后的中国，不来一番翻箱倒柜或者脱胎换骨的改造，其元气是难以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