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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一二）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47 勇进，还是勇退？（3）
两人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了惠山地方，听见半山腰上的古刹有钟声传来，“上山去看看有什么稀奇。”龙驰湘又提议。
老和尚见有人走来，双手合十，当面问讯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见教？乞请明示。”
当他们迈进那满是弹痕的院门时，只见一个个零散的善男信女都十分虔诚地跪拜在青石地上，对于自己身上的褴褛和破损似乎全然不顾，好像他们根本没把自己今后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政府身上，只有这古刹，只有这鬼神连同它们身边的和尚道士才是他们毫无疑问的大救星。李斗暗想：人，大约到了一切都没有希望的时候才到这种地方求助于鬼神的。他记得自己小时，算命先生说他“命犯将军箭”，不立块石碑是活不下去的，可他当年并没照办，其后虽然先后吃过七粒枪子，今日仍然活得自在，这迷信不是活见鬼么？
龙驰湘更不信鬼神，但也不知因为什么，一进这古刹，似乎有种什么意念一直牵扯着她的思维，当她听身边的信奉者说这里的抽签特别灵验时，这种意念似觉更加难耐，于是，她就向丈夫提议：“我们也抽个签吧！”
“随你吧。”李斗好像也来了兴趣。他心里想，而今抗战已经取得最后胜利，作为军人是勇进，还是勇退？倒是值得斟酌一下的。
待周遭的人基本走完，龙驰湘交上一枚银元，然后叫李斗去抽。李斗虽然身经百战，甚至可以力举千钧，可此时此刻，抽这不过一二两的竹签，手指竟然发抖。他心里想：要是抽个不吉利的，起码会让自己的妻子平白增添不少牵挂，自己也会生出不少疑虑。他不想抽了，让那一枚银币白送是了。但他最后还是抽了。“哎呀！”他不禁惊叫一声。
这时，一枚竹签已经摆到他们夫妻的面前：一个强壮的男人驾着一只船在波浪翻滚的大海上行驶，不仅风急浪高，而且昏天黑地；一位小女子蹲在船后摇摇晃晃。再看旁边一行清晰小字，却是——
苦 海 无 边， 回 头 是 岸。
他们的手抖动起来了，他们的心也抖动起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向和尚问些什么。
“请问法师，这签该主什么？”龙驰湘终于请教法师。
法师接过那“花签”，照着天光细看了一阵，然后喃喃地说：“施主平生劈风斩浪，无一宁日。于今航船已进苦海，必须速速转舵，回头是岸。”
法师此说，不管是否灵验，确把这位戎马倥偬的军人吓出一身冷汗。真是“到了哪山唱哪歌”哪，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为什么不抽枚别的呢？”一向很是自信的龙驰湘，却提出一个十分荒唐的怪问题。
老法师见他们夫妇神色有些呆滞，为了赶生意，竟又双手合十，用比刚才能更大的声音告诫他们：“阿弥陀佛——！信者有，不信者无。”
“何谓‘回头是岸’？请法师指示！”龙驰湘不觉又问上一句。
“或向西北，或向东南。”老法师一字一板答完，闭上双眼，再也不愿跟他们说话。
“‘或向西北，或向东南’？这是什么意思？”两夫妻尽管平时很是能干，很长时间，却被这两句简短谶语难住了，甚至到了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时，还未领略到它的全部奥妙。
当他夫妻带着大娟、小娟经上海返回湖南醴陵时，他的原上司早就恩威并用嘱咐他的僚属将他们夫妻留住，说三大战役已经结束，解放军渡江在即，保卫湖南正迫在眉睫，全省上下,都责无旁贷。李斗一向崇尚友情，经不住几个旧部的纠缠，也就在醴陵的朋友家里住下，然后奉上峰之命，在醴陵、湘潭、衡山一线为陈明仁集团招募新兵，筹备军需，很受上级的看重。可是，形势的发展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在白崇禧之桂系还未完全退出湖南时刻，程潜、陈明仁等已经宣布湖南全部和平解放。白崇禧在派人捕捉唐生智没有得逞之后，急急抛出大批银元胁迫湘南行署保安司令欧冠组军为其卖命。李斗在从醴陵返家回路上，又被欧冠下属挽留，他们说，“湘南正陷桂系魔爪之中，进退唯谷，希望他能以湘南人民生死存亡为重。”这时的李斗已经身不由已，又被他的上司安排到周昆源的所谓“新七军”主持军务。
新7军是一个杂牌军，可它在湘南却是举足轻重之旅。程潜、唐生智们要争取它，白崇禧更是时刻控制着它，一些打入该军各师、团、营、连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也都在积极做着策动工作，整个国内形势虽然绝大多数人已经看得分明，可是，湘南往何处去？并不是哪个人说了就可以算数的。白崇禧下令要将它编入正规军，并迅即投入前线与解放军对抗。李斗早已识破他们的这个阴谋，竭力劝告不懂军务的师长段政，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他人主见，其后，他们为了解放大军顺利南下，将流窜在湘南一带的地方武装的枪枝、弹药全部收到一块，为湘南全境不费一枪一弹而获全部和平解放做出了贡献，在祁阳白鹤铺设宴招待他们的韩先楚、文年生两位军长，高度赞扬了他们的功绩。
其后，他夫妻俩又被省里安排到湖南革命大学学习，希望他们能为新中国的建设做些贡献。学习期间，他与妻子携带两个女儿拜见了在长沙的许多老上级和旧同事，在与他们交往中更进一步地认识到了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的人民政府的政策的英明正确。结业后，经过夫妻俩的反复协商，决定告退还乡，一则侍奉多年未曾见面的母亲，二则，分些田地做些返朴归真的事务，颐养天年。他们哪曾料到，回到家里还不到两个月，就被乡队长要到乡政府来，对他们施行所谓人民民主专政……
“李斗，滚出来！”次日刚吃完早饭，乡队长就来到窗口厉声吼叫。
这种十分刺耳的怪叫是他多年不曾听见过的，要是在以往，他会不屑一顾；可是今日却又不得不去应付，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乡人民政府对他的召唤，自己不应该对人民政府所采取的任何行动持半点怀疑态度或者抗拒心理，所以，在他作了些心态调整以后，还是心平气和地答道：“报告乡队长，李斗马上就到。”
“你知罪吗？乡队长又厉声喝问，看样子，好像要对他采取什么新的行动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实在不知，愿乡队长教诲。”
乡队长似乎很不耐烦，一面示意两个民兵上来捆绑，一面居高临下地训斥：“实在不知？真是说着比唱着还好听！——你替蒋介石屠杀共产党，反对革命，还说实在不知？——捆起来，送区公所去。看你假不知还是真不知！”
两个民兵立即一拥而上，不容分说，用两支长长的绳索将他严严实实地捆绑起来。
当年，曾让北洋军阀和日本鬼子闻风丧胆其后的中校团长李斗，此时此刻只得俯首听命。他在心里想，共产党的政策一向是英明正确的，况且自己过去也曾多多少少做过一些对不起他们和老百姓的事情的，让他们做些过分行动的事，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他心里还是挂念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所以他在自己被捆绑以后，还客气地向乡队长请示：“能让我在临行前见见我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么？”
也不知乡队长出于何种居心，竟然满口答应。可当他们见到他的时候，只见几个民兵将他强硬地按压在铺着砂砾的青石板上，还美美地说，这是要他首先向他的家人请罪。
龙驰湘一看，立即晕了过去。醒来的当晚，腹中的胎儿早被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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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3 18:4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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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3 22: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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