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银行风暴停不了 “救市或救人”争议再起

微言网编辑部

来源：香港《明报》社评
欧美银行危机阴霾不散，瑞信问题解决未几，又轮到德意志银行捱沽，一方面反映市场信心脆弱，另一方面亦令叫停加息的压力增加。过去一年，欧美央行急步加息，银根收紧市况逆转，对部分银行构成显著压力，央行陷入继续加息压通胀，还是减息泵水救银行的两难，搞不好随时顾此失彼，甚至两边都出现问题，金融界希望央行放弃2%通胀率的政策目标，改为3%以至4%，然而这对民生必有伤害，劫贫济富、救市不救人等争议势必重燃。欧美央行货币政策走向未明，银行系统稳健不似预期，外围形势波动难测，香港需要保持警觉，提防危机发酵所造成的外溢影响。
抗通胀又要撑银行 政策矛盾考验央行
美国硅谷银行及Signature银行先后倒闭，打击市场信心，影响蔓延至欧洲，百年老店瑞信陷困，瑞士当局介入，最终由瑞银收购，避免“雷曼时刻”重临。各方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然而昨天德意志银行股价一度暴跌15%、信贷违约掉期急升，却令人关注欧美银行危机是否真的缓和下来。瑞士当局视瑞信为“大到不能倒”的银行，然而论总资产规模，大约仅及德银一半。跟瑞信相似，德银数年前也受逃税、违规、管理不善等丑闻困扰，连续亏损多年，不同的是，德意志银行之后展开大规模重组开源节流，自2019年以来，连续10季录得盈利，财政状况不像瑞信那么糟，但说德银全无问题，亦不尽然。
德银是全球最大债券交易商之一 。当年德银重组一个主要方向，是减少对高风险投资银行业务的依赖、增加中小企信贷及零售银行业务比重，确保财务稳健盈利稳定，然而受疫情影响，拓展零售银行业务并不顺利，反而各大央行泵水托市，令投资业务继续成为德银最大盈利来源。及至去年初，美欧各大央行收紧货币政策，市况逆转债价大跌，硅谷银行爆煲，便跟手上债券资产价值急贬、客户担心银行不稳纷纷挤提有关；瑞信出事进一步动摇市场信心，目光转到德银身上。单是本月以来，德银股价已跌超过两成，其额外一级资本（AT1）债券急挫，反映市场担心万一德银出事，德国当局会跟瑞士方面一样，照办煮碗给德银AT1债券“一笔鈎销”。
欧美银行接连出事，核心是信心问题。美国有5000家银行，几间中小型银行倒闭，当然不构成系统风险，但当地一项研究指出，倘若信心危机爆发，一半存户突然提取资金，全美将有186间银行面临倒闭，这可不是小事。联储局主席鲍威尔日前向市场派定心丸，强调当局已采取强而有力行动，确保“所有存户存款安全”，但财长耶伦同日却向国会表示，尚未考虑或讨论为所有美国银行存款提供担保“包底”；另外，美英央行本周坚持加息抗通胀，亦令不少投资者失望。金融界认为加息已经够了，继续加下去，将有更多银行出事，但美英欧央行至少口头仍坚持继续加息。市场正与决策者角力，企图逼央行停止加息甚至减息，以及承诺担保所有银行存款，但决策者认为两做种法皆不合适，激烈拉锯下，市况难免动盪。
当然，美欧现在陷困，乃是咎由自取。2008年金融海啸后，美欧央行长期量化宽松印钞托市，严重扭曲市场环境；疫下财政政策及货币政策刺激过度，更给通胀打开了潘朵拉盒子，央行错判形势，延宕1年才开始加息抗通胀，为了追落后，加息步伐太快太急，结果又衍生新问题。1980年代初，时任联储局主席沃尔克“暴力加息”，成功解决高通胀；2008年金融海啸后，时任联储局主席伯南克则以量化宽松，成功撑住银行业。现在鲍威尔需要同时处理高通胀及撑银行，但达至这两个目标的政策手段，却是自相矛盾：压抑通胀要收紧银根，救银行则要“泵水”确保流动性充裕。鱼与熊掌能否兼得，惹人怀疑。
去年以来，联储局一边加息一边量化紧缩（即缩减资产负债表），最多每月“缩表”950亿美元，然而为了救银行，联储局上周便“扩表”3000亿美元。鲍威尔称这是应付银行流动性紧张的短期措施，与货币政策无关，但市场已长期习惯了便宜钱，对华尔街及投资者而言，这就是联储局可能再度放松货币政策的迹象，情况一如联储局强调仍要加息压通胀，但市场已纷纷押注今年不再加息、年底甚至减息。
容忍通胀先帮银行 劫贫济富易惹反弹
欧美通胀情况，过去大半年虽从高位回落，但仍处于偏高水平，以美国为例，通胀率仍在6%左右，显著高于以往的2%目标，英国2月份通胀率更回升至10.4%水平。欧美货币政策一旦放松，通胀大有复炽可能。过去数月，美国一些金融界领袖认为，货币政策要“因事制宜”，通胀目标应改为3%或4%；欧美银行接连出事后，“通胀高一些没大不了，银行倒闭潜在为祸更大”一类声音，在金融界和投资界的声音就更响。倘若银行业再爆系统性危机，金融海啸重临，确是一场大灾难，但高通胀打击民生，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通胀对基层穷人的伤害，一定大于中产及富人，为了帮助银行而容许高通胀，势必惹来劫贫济富批评；由央行承诺担保所有存款，等同允许银行转嫁风险与责任，出事由公帑埋单，争议同样巨大。金融海啸及欧债危机后，欧美多国政府被轰“救市不救人”，救了贪婪的银行家，却牺牲普罗大众，这股怒火所衍生的民粹风暴，政治影响至今仍在持续。欧美决策者如何处理眼前困局，牵动政经大局，后果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