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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纳淘金故事:弟弟枪杀哥哥,航班停飞金价“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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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2 10:15:28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摘要:躺在原生金矿带上的加纳,正在经历几十年来的罕见时刻。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从3月22日起,加纳关闭了海陆空边境客运,对病例最多的阿克拉、库马西等城市进行至少2周的封锁。
加纳因为丰富的金矿资源而被称为“黄金海岸”,挖砂金的营生从1952年开始延续至今。疫情发生后,航班停飞,黄金的流通中断了。淘金每天需要大量的现金周转,如今,黄金流不动,加纳出现了罕见的金价“跳楼”下跌的情况。
加纳曾是非洲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从它还是一块无名之地开始,欧洲国家就开始了对它的争夺。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第一个到加纳淘金的中国人是个东北老板,然后是湖南的老板,但都没发展起来。真正在加纳扎稳脚跟的是广西上林的农民。从2006年入场到2012年到达巅峰,加纳接收了3万左右上林金农。
19世纪80年代,加州淘金热期间,一篇名为《淘金者手册》的文章中写:“什么阶级应该前往矿区:除生命以外一无所有的人;而且如果可能的话,也应该以这样的基础开始,这样的话,就算去了加州也不会失去什么。”
这显然也符合21世纪初涌入加纳的那批上林金农。即便是加纳采金利润达到巅峰的2012年,上林县仍是国家级贫困县,年人均收入不足3000元。
如同当时的加州淘金热一样,伴随暴富梦的总有枪、暴力、冲突。最近一起震惊国内的冲突发生在2018年10月20日,上林淘金客吴里祥因几十塞地(编者注:塞地为加纳货币,1塞地约为1.6元人民币)与同乡发生口角,并拔枪相对,致两死一伤。
苏震宇是第一批到加纳淘金的上林人之一,因为懂英语,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帮助上林同乡处理“麻烦事”。有一次,一对兄弟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在工地上起了冲突,弟弟开枪打死了哥哥。
《淘金者手册》说:“不应该带到矿区的东西:舒适的生活、文明的品位、食欲、良心、尊重他人的说话权和自我认可。”苏震宇认为这基本符合对淘金客的描述,到加纳20多年,他亲历了上林人进军加纳的整个过程,枪杀过眼镜蛇,到鳄鱼池里洗过澡,也见过亲人反目,以及当下罕见的金价“跳楼”。
2012年11月,加纳库玛西的工人在洗砂。图片源自网络。
以下为苏震宇的口述:
“我靠,这他妈跟香港差太远了”
我年后回到加纳,3月末疫情开始严重,加纳封城封国,我就一直呆在家里隔离了。去年,杀了两个老乡的吴里祥在加纳被捕,广西警方本来说春节后会到加纳办他的遣返手续,因为疫情也耽搁了。
即便是在加纳,吴里祥这个案子肯定也是一个极端个案。他以前在国内也有案底,我们也说他纯粹是脑子进水了,为20多塞地都能杀人。中国人和中国人发生冲突是很正常、也很经常的事,但不会为了那么小的利益就杀人。
我遇到过两个亲兄弟明算账的。俩兄弟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吵起来,之后就掏枪,弟弟把哥哥给干了。工地上谁都不会讲英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有给我打电话。我到工地上人已经死了。但我们没资格宣布他死亡,只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让医生宣布他死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上林人在加纳遇到的生老病死麻烦事儿都是我处理,因为我懂英语。
1993年,我从广西民族学院(编者注:2006年更名为广西民族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在北海国旅做了一年导游,期间去了一趟香港。看到香港的花花世界,我觉得资本主义真繁华。那时候以为出了大陆,全世界都跟香港一样。正好,一个朋友的亲戚在加纳的首都阿克拉开了一个娱乐城,“天堂娱乐有限公司”,赌场缺一个懂英语的管理人员,我就来了。结果一下飞机就傻眼了,我靠,这他妈跟香港差太远了。
虽然不至于是原始丛林,但全部都是平房,一层的。赌场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高楼大厦,它是非常小的酒吧型赌场,一个赌场里就有三五个中国员工。失望归失望,但来都已经来了,再回去不怕人家笑话你吗?一咬牙一跺脚,忍了呗。
1999年开始有湖南人到加纳来挖金子。他们懂金子,但不懂英语,我就给他们做翻译,去见酋长、见矿委会,慢慢地我也掌握了一些在当地挖金的知识。2006年4月7号,我和几个广西人签了合作备忘录,正式到加纳淘金。
钱是他们出的,我是带路人,算技术入股。当时比较懂挖金的是钟绍学,他是上林人,上林的男人几乎都挖金子,挖金之外,钟绍学还有一门营生是杀猪,挖砂金是靠运气的,除了挖砂金,比较稳定的赚钱营生就是在附近几个村里帮人杀猪。但他不规矩。开工没多久就被赶回国去了。
当初投资有限,设备也是很有限,没有挖掘机,纯粹靠高压水枪冲,每天的产量就是三四十克,每天都亏本。亏到5天的时候,投资最多的黄明军召集我开会。他们准备当天下午把(挖金的)机器全推到河里去,第二天就全部撤走。
那天下午大概4点多钟,工人收工了,急急忙忙跑到黄明军面前展示收获,一洗一称,1450克,几乎等于纯金,黄明军也愣住了。按照当时的金价算,至少值20万元。我们的总投资是85万人民币,如果照这样的产量挖下去,一星期不到就把投资都收回来了。
半个小时前黄明军还交代我去订机票回家。看到金子,他不好意思了,觉得话讲早了,找我一通道歉。我想的是,还好,不用回家了。就这样撑了下来。
2012年,加纳库玛西的一个中国人正在展示黄金,这枚金块重达700克。图片源自网络。
我们合作到了2008年,从那年起,到加纳的上林人多起来。那几年国家政策好,在国内,包括在上林这样的农村地区很容易就弄到钱了。几个农民凑个5万、10万没有问题。这点钱在国内很难弄个像样的生意,但是在加纳可以。恰好黄金价格也起来了,一下子乌泱泱人都来了。(编者注:金融危机后,黄金价格从2009年1月开始暴涨。2011年8月,国际黄金价格甚至一度超过了1900美元/盎司。)
“Malaria GO,Money Come.”
我们挖金用的是上林的技术,矿机之类的设备都是从国内用船运过去的。当时,一台矿机的标准配置是8个中国人。大概干三个月,8个工人就会变成8个老板,每个老板回上林再招8个人,干几个月工人又变成老板……从2008年到2012年,在加纳的中国人从几十个裂变到近3万个。
这个买卖也不是你在大街上,往电线杆上贴个招工广告就说得动人家愿意跟你去干活的,同一个工地上的几乎都是血亲。它算是一种家族式管理,好处是可以同苦,坏处是不能共甘,所以后期钱多了,乱七八糟的矛盾就来了嘛。
当时金子多,本地的挖金技术又落后,就是用铁锹,没谁像我们,开着挖机、矿机这种上林设备来干。用我们的话说就是“老鼠掉进米缸”了。
当地民风也很好,夜不闭户嘛那个时候。你要是车在路上坏了,附近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帮忙。我们那时候买枪是图新鲜,因为听说加纳持枪合法,就买支枪去打野味。
黄金交易也很随意,就跟在北京路边买一串糖葫芦差不多。马路边搭几片破瓦(作为交易点),我们提着砂金过去,卖家那里有风箱把砂金熔成金块。你把金子给他,他把钱给你,就交易完了。
2010年以后,加纳慢慢形成了一个上林人聚居的区域,我们把它叫“上林街”。中国人开的餐馆、旅馆、赌场、当铺、夜总会、按摩店,你能想到的基础的消费品店一应俱全,当然书店一类除外。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去那儿的人都是奔着赚钱去的,你卖书给谁看?
2012年之前,几乎所有到加纳挖金的广西人都是赚的。投身挖金两年后,我大概赚了两三千万人民币吧。像之前媒体报道的,很多人回家买了车、盖了房子,这很正常,要赚了钱,光宗耀祖无非就这几种方式嘛。
我们在加纳面对的主要威胁是大自然。上林淘金客主要挖金的地方是库马西,加纳的第二大城市。挖金的工地就在热带雨林旁边,吃住的工棚离工地不远。工棚附近都会先拿推土机推出一片空地来,没有草、没有树,蚊子就待不住,你坐在那里蚊子不会来骚扰你。
有一次,我们买回来一笼子鸡,放在工棚边散养着。一个晚上,我们正坐在空地上聊天。聊着聊着,一只鸡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因为挂了灯泡,工棚附近亮堂堂的,我们都看见了。当时我们还调侃,这只鸡肯定是在树上睡懵了。但很快,树上又掉下来一只。
我们立刻就觉得不对了,几个人拿手电筒往树上一照,一条眼镜蛇盘着,比我手臂还粗,大概两三米长,我们赶紧开枪打死了。
我们会跟附近村子的猎人做交易,他把前一天打到的猎物放到你门口,你可以挑一个你想要的,交换条件是3颗子弹。一天,门口放了条3米长的鳄鱼,说就是附近河里打到的。那条河在工地回工棚的路上,不算深,有时候晚上收工,我们一帮男的光着屁股就跳进去了。
还有疾病。马拉俐,也就是疟疾——是非洲最常见的病。马拉俐犯病分三个阶段,第1个阶段是头痛,脖子酸痛;第2个阶段就开始发低烧;第3个阶段就是忽冷忽热,一会儿冻得牙齿都嘎嘎打战,再一分钟,“啪”,热得像把你扔进火炉一样。
到了第3个阶段,如果你血液里的疟原虫浓度已经超过了4个加(加号越多,表明病况越严重),那你就是在鬼门关门口徘徊了。但在工棚,苍蝇蚊子几乎会伴随着每顿饭,像疟疾、伤寒,这些容易通过蚊蝇传播的疾病,就是上林人最爱得的病。我在加纳帮上林人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一个患马拉俐去世的人办死亡证明等手续。
我们的工地上会雇一些当地人,我们都教会了他们,在每天开工前要点三支香,倒上酒,对着虚空拜拜,还要念一句咒语:Malaria(疟疾) go,money come.
加纳,苏震宇的淘金工地附近的村庄。受访者供图。
“环境恶化是从2013年开始的”
加纳的经商环境恶化应该是从2013年开始的。
2013年,加纳开始打击非法采矿,很多人的钱一夜之间都打水漂了。(编者注:2013年,加纳政府大规模打击非法采金者,根据中国驻加纳大使馆在当年6月发布的消息,有169名中方人员被羁押,其中八成是广西上林人。)那年我记得,加纳的经济断崖式下滑,执政党都下台了。经济恶化以后,抢劫、暴力事件也变多了。
2014年我遇到过一次抢劫。我和工人从工地回来,在路上碰到了一伙化妆成警察的劫匪站在路边。你看见警察拦车,没理由不停车对吧?一停车,几个块头很大的黑人,几把AK(编者注: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往你头上一顶,你还能反抗吗?
我们没人受伤,因为我告诉他们,想要什么你随便拿,别伤害我们就行。很多时候,中国人遇到抢劫时被崩就是因为语言不通。抢匪也很紧张的,你在那里一比划,他以为你要反抗,就开枪了嘛。
那次,他把我的包都拿走了,里面有几千塞地、身份证、护照。车也被抢走,但车钥匙挂在司机的腰上,没开出多远就熄火了。一个黑人看熄火了,很生气地往发动机里撒了把沙子,把发动机搞报废了。
2013年之后,再回到加纳挖金就很难赚钱了。金子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产量变低,经商环境变差,还有一点,政策性的东西变了,加纳政府已经明令说明这个东西是非法的,谁干谁违法。结果就是,移民局、警察专项打击采金的队伍、部队。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工地上转两趟,找你要几十、几百、甚至几万塞地。那你这一天能不赔就不错了。
大部分上林人都在国内贷了款的,这笔款一定不是小数目。在这边迟迟赚不着钱,银行的期限又是在数倒计时,压力很大的。到点了人家问你要,你说没有怎么办?可能家里的房子就没了。有些人赔了钱,站不起来,就去赌场博运气,结果十赌九输。
国内又出现了一批自己人坑自己人的。(举个例子)我在国内骗10万、8万投资,说我跑到加纳来挖金,结果来了又是包小三又是进赌场,隔几天就向国内要钱:不行啦,得加大投资啊。把淘金人的名声都搞坏了。
2013年以后,上林人都分散到其他非洲国家去了,留在加纳的就三、四千人。以前上林街最热闹的“金富豪”酒店也衰落了。前两年,我正在家里睡着呢,一睁开眼几把刀架在脖子上、几条枪顶在脑门上,我妻子还是当地人呢,也被抢了。到2019年,多的时候抢劫一天能发生五、六回。
还有更可笑的,有当地人晚上去打劫一个上林人,没成功,还受伤了。打劫的先跑到警察局去报案了,说“我晚上去敲门想要水喝,他开门就给我一枪”之类的话,警察也接受这样的说法。(上林人)有理变没理了,也只能给警察交钱了事。
加纳酋长家的凤凰树。中国人要到加纳淘金,首先得与当地酋长签订合作协议。受访者供图 。
这几年来我很少为上林人处理麻烦事了,只有出了人命的才会传到我这里。按照加纳的风俗,人死后只有土葬,但中国人在当地没有墓地,就需要沟通改为火葬。要沟通医院、丧葬公司、殡仪馆,还有大使馆、外交部,要办很多证书、公证,还有骨灰的出口手续。
最后会有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尸体拉到一个露天火化场,然后垫上木头,放上棺材,把整个人往上一靠,泼上油,由他最亲密的人点第一把火。点着了就烧一天,很原始,都是黑烟,味道很难闻。第2天,家属再去手工捡骨灰,带到海关去办手续封盒,人才可以落叶归根。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但我建议你还是到加纳看看,生活永远比说得要丰富、要精彩、要复杂,对吧?                  文|汪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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