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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化操场埋尸案与“正义迟来论”的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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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7 15: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湖南怀化新晃县一中操场埋尸案最近重见天日,一桩16年前的杀人事件陡然推送到公众眼前,即使案件的全貌尚无法得见,但从已经确证的信息,也能看出极其野蛮、极其残酷的谋杀细节。
这些血腥的细节,激起了广泛而强烈的义愤。群情激奋之下,16年申冤无门的被害人邓世平遗属,被寄予了普遍的同情。对于警方及其代表的司法系统,公众抱着复杂的心态,既有限度地赞赏案件的转机,又拒绝承认它是打黑的成果,实因地方司法机关长达十数年的敷衍与无能,叫人心意难平。
针对主要凶嫌杜少平及其舅舅、时任新晃一中校长的黄炳松,舆论抱以满腔的恨意。显然,对加害者的愤怒演化为对邓家的声援。这恐怕已触发了相应的维稳开关,邓世平之子邓蓝冰据说遭到家乡官僚的压力,一度清空新浪微博。
这种舆论反弹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它让“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的庸常观点面临尴尬,颇为不合时宜。司法冤案中流行的所谓正义论的评价模式,因为邓世平案罕见的残暴程度,因为解释力枯竭,也令不加思索的引用者感觉不妥,重新审视这一自以为常的立场。
三年前宣布本省民主法治已完成96.6%的湖南,对这桩骇人听闻的惨案投入相当的精力。可官方的某些措辞显示,湖南似乎努力将邓世平被杀案纳入打黑的官宣文本中,试图与16年前司法不作为相切割,进而将这桩陈年惨案的解释权掌握在手里。
压制16年的杀人事件
2019年6月23日是邓世平案的一个节点。湖南省公安厅发布消息确认,新晃一中操场挖出的尸骸为2003年失踪人员邓世平。经公安机关审讯,杜少平及其团伙成员罗某某、高某某供认其杀害邓世平及埋尸的犯罪事实。
因为官方难突破,不限于官方通报,更多的机构媒体寻求多角度掘进。其一,比较充分地接触邓世平家属,包括其女儿、儿子、兄弟,借助案件进展的有利时机,将邓世平子女长达16年的申诉挫折、故意被冷落的家史顺畅接入眼下的舆论场。
这方面的钩沉,呈现了邓世平卷入新晃一中操场工程的漩涡,表现出他大公无私、严把质量关得罪杜少平及黄炳松,再由一封(后来证实不是邓世平)递交给教育局的举报信,惹来杀身之祸的一段黑暗历史。
描摹出正直的邓世平不幸遇害,只是故事的上半部分。媒体也竭力地展露这个故事的下半部分,那就是邓世平在2003年1月22日失踪后,杜少平的关系网络精心策划了一系列混淆动作。黄炳松假意组织教职员工搜山,并放出风来说邓世平因为家庭不和离家出走等假信息。同时,借助杜家一众近亲属担任新晃县政法系统干部的优势,以各种理由不立案,阻却邓世平家报案,阻止此案进入侦办环节,成功地将邓世平被杀一事压制了16年。
还有专业媒体也在突破杜少平作为“社会人”的信息壁垒,迄今为止,成功勾勒出杜少平称霸县城江湖的黑历史。在舅舅同学会上以老妪扮相逗乐的杜少平,实际上心狠手辣。自己欠银行债务就组织手下小弟围殴银行人员,接手别人债务时,常做的催债手法是将欠债人浇冷水、或抛到山野溪流中恐吓,甚或用刀刺穿人家膝盖逼要高利贷。
杜少平究竟还有多少犯罪事实,尚待警方披露。他如何起了杀心,将正在下棋的邓世平棋友调虎离山,整个谋杀过程如何,也都有待进一步消息来补充完整。但根据现有的确凿信息,杜少平将邓世平杀死后将其尸首藏匿在工地板房的一张床下。即使凶残如杜少平,在第一次面对邓世平妻儿的追问时,也紧张得双手发抖,只能用膝盖夹住掩饰慌张。
杜少平同伙举报他杀了邓世平后,警方花了好大功夫,才在8000平米的操场一角挖掘出邓世平遗骸。据媒体报道,只剩下白骨,而且双手反剪向后。最最惊悚的是,邓世平并非简单地被泥土掩埋,发掘现场看到,其骸骨上压着数块七八百斤重的巨石。
这些都只能指望官方释放讯息,否则无从解释这些看似毫无必要的阴毒操作。
杀死邓世平之后,杜少平在离操场埋尸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开了家KTV,无论日夜都能看到。而黄炳松应该不止一次在操场主席台讲过话,与埋尸点可能只有几十米。而成百上千的学生,更在邓世平掩埋处上方的操场活动过。
这就是发生在新晃县一中、持续16年的“他们”与恶的距离。这种生死隔绝的状态,带着罪恶、没有同情、匮乏了解,完全被无知与作恶填满,在近6000个日夜里等待善恶分明的一天。舆论驳斥正义论的陈词滥调
正因为邓世平惨死超出了一般社会新闻的程度,所以激发出朴素的义愤。在最新的事情进展两天后,舆论场里因为哀绝所以出现许多呼声。
比如,要在新晃一中为邓世平塑像,以纪念他对学校建设的牺牲。再如,还有要求将邓世平追记为烈士的,以褒扬他在与腐败犯罪做斗争中付出生命代价。还有一种倡导,是希望将新晃一中改名为世平中学,表彰邓世平对一中的贡献。
我本不愿意打破别人的美梦。但不客气地讲,所有这些,都是舆论的一厢情愿。按照现实的运作逻辑,是以有情对无情,只怕是没一件是可以落实的。对于新晃一中而言,考虑到邓世平被杀缘于学校工程中的腐败作为,任何将他与新晃一中重新挂钩的想法,都等于将老校长的不堪过往与一中的历史捆绑——至少在目前,看不出有任何可能、任何胸怀能容纳这么多源自公愤的建言献策。
除了这些追念式的美好愿景,一种更为抽象的、但也是常见的评论套路浮出舆论,就是在邓世平一案上抒发正义论的看法,凝结为“正义迟到但不缺席”的口号。尽管这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误用,但仍在本次事件的早期舆情中散发出鼓励盲目、激励盲从的意味。
在聂树斌等著名冤假错案被平反之后,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念出一句“正义可以迟到,但从来都不会缺席”。简单来说,这就是冤案申诉中流行的正义论,它无视冤案发生的原因、造成的伤害、以年为单位的持续时间,只要唱一个诺,正义就会带着光环姗姗而至。
这一看似政治正确的口号,在公共领域一度很是流行。分析起来,它之所以深受人们喜爱,并且无意识地常年复述,是因为它给人一种希望:“正义”确凿存在,实现只是早晚问题。
邓世平儿子在收到操场下埋着的确实是父亲的消息后,发表过一篇很快就删除的微博文章,其中也有类似正义论的表达。
在蒙冤受害的人及其家属那里,如果长期与司法体制纠缠,试图激发后者的力量来平反昭雪,坚持这种“正义论”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它将现行的司法机关看作是唯一的权威来源,并不准备去立别的权威。所以这是一种不打破、不破坏现行司法架构的上访策略,反而是维护它,是一种“即使你错,我也相信你有对的那一天”的讨好姿势。
如果说辩冤白谤者需要以正义论打掩护,小心谨慎地自我保护,正义论是可以一用的。但是,如果全社会都这么认为,都将正义论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凡遇到类似邓世平案,就人云亦云地拿来一用,其实是一种无力的表达,是在面对机制错误时附和坏的力量。
好就好在,附加在操场埋尸案上的所谓正义论论调,这一次受到了强有力的澄清与反对。无论是用嘲讽的口吻挖苦它,还是严肃地瓦解其逻辑错乱,正义论这次都不见得有很大的市场。
不破,不立,无济于事;正义论对现状的维护,即使在当事人那里可以同情之理解,但绝不能无意识地流布在公众认知中。这次,大众之所以能在正义论的陈词滥调上开辟出反省的境界,实在是因为邓世平被谋杀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人们对“正义迟来”的耐心,令即使是良善之人也有恶向胆边生的愤怒。
新案叠旧案走向悬疑
在邓世平被杀一事中充当着可疑角色的黄炳松,早已经以干部身份退休,并到深圳颐养天年。与此形成反差的是,邓世平失踪后,家人强烈预估是被杜少平暗害,生怕再被灭口,所以邓世平夫人携子女逃离新晃——即使与杀夫、杀父仇人在远处打个照面,也只能假装无视。
6月23日前一天,邓世平案重新燃起的风波急速扩大,媒体追查到黄炳松下落,打电话问当年情况。黄回答说,还在买菜。这种悠闲做派令关注者升起无名之火。而他再回复:当年事去问县里。
从接到记者的第一个电话起,黄炳松的世界里恐怕就出现崩塌的落石声。也有可能,16年来,他一直在心惊胆战地等待往事重提的某个信号。邓世平不见人影的这些年,新晃县的街谈巷议中,他可能被埋在操场下的传言就没断过。对此,黄炳松不可能不知道。
早些年,邓世平家借着传言,要求警方介入。邓世平兄弟回忆,有警察说,那你们就去挖操场。这个半不耐烦半戏谑的回应,邓家一度信以为真。问题是操场面积广大,邓家兄弟还曾暗中盘算从哪里入手开挖。
在邓蓝冰那份措辞周全的申诉状里,他列举了杜少平在县里的近亲属关系网络,这些人分布在当年的政法委、法院、司法局等实权部门,暗指这张关系网封锁了司法介入的可能性,同时张开一张杜少平、黄炳松以及推土车司机等人的保护网,迟滞了“正义”的脚步。
从针对新晃县市两级强力部门的追问上看,这是一份流传甚广、修辞委婉的檄文。几乎将新晃县教育局以及整个司法系统定位于“不仁不义”的标签下。这份发布在微博、微信的申诉状在6月23日前广泛传播,产生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后果,那就是将舆论矛头直指新晃县教育和司法系统。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公众理解,为何迄今为止少见官方坦承地公布信息,信息量也相当稀少。
在现在的情况下,警方乃至新晃县政法系统,如何看待16年来的不作为,如何以“今日之我”评判“昨日之我”?23号鉴定骸骨为邓世平后,警方通过官媒第一次表达给出了答案。
“2003年1月25日上午9时许,新晃一中职工邓世平的妻子谭某到公安机关报案,称其丈夫邓世平于22日上午失踪。接报警后,市县公安机关迅速组织力量开展工作,未发现邓世平下落,也未发现其遇害的相关证据。”
这个说辞,是一个描述性的说法。中心意思是否认不作为,含有对冲舆论中相关指责的考虑。两个“未发现”,含糊指向邓世平属于“失踪”的结论。但这个“结论”又不明说,否则它很难自圆其说,为何对杜少平黄炳松涉嫌的这条线索不作强有力的侦查。
换句话说,如果16年来邓世平一案存在着当地司法机关的阻力,未立案,未成案,现如今,当年杜家关系网中的亲属几乎全部离职退休,按理说,当年的阻力不复存在了,事情理应好办才对。问题在于,如果承认当年存在公职人员阻击邓家的渎职情况,就需要对不少人进行问责调查,有可能牵扯出很大的一张关系暗网,那么,要不要处理,处理谁,处理到什么程度,都对眼下邓世平被杀一案能否顺利解决构成挑战。
黄炳松在南方正常买菜的话音未落,鉴定结果出来,新晃县纪委监委同日对他立案审查和监察调查。这时,距离邓世平尸骸被挖出来已经4天,而且是纪委调查,不是刑事案件立案,说明黄炳松一直是自由人状态。而以非刑事案作为起点,可进可退,所以也叫人心生嘀咕。
难道是要把黄炳松从邓世平一案中摘出去,从可能存在的刑责降格为失察的行政责任?当然也不排除纪在法前,先是党纪调查,把140万虚增的操场工程费用弄清楚,一旦涉及犯罪就移送公安机关处理。但舆论对黄炳松受到的约束措施持保留意见,显然有不放心的意思在。
起出邓世平的遗骸,这不仅完全改变了杜少平案中案在宣传导向的重点,也让邓世平案可以借助舆论压力,其分量急剧上升。即使不懂刑事侦查的人也晓得,杜少平成为邓世平之死的枢纽——旧案意外地展露新进展,不光是超越杜少平涉黑案的问题,更指向邓世平案中影影绰绰的“保护伞”。
湖南方面现在面对的难题是,当初是把杜少平作为扫黑除恶的成果来展示,邓世平案是作为杜案的附加案,本是要为打黑增加分量的。可现在案件的重心——至少在舆论看来——不再是杜少平的黑,而被转移了,聚焦在邓世平的惨上,怎么在法律轨道上圆这个场面,确实棘手。
在这么个形势下,真应了克罗齐那个观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同样,所谓邓世平“失踪”作为陈年旧事存在了16年,现在陡然变成刺目的新案,指向性相当丰富。究竟是以切割法确保新案不追溯过往,还是以新案为契机澄清所有历史悬疑,引领操场埋尸案的不同走向。
一如邓蓝冰微博上“悲痛”二字,沉重得让人窒息,邓世平的正直,竟然成为他最致命的弱点,不免令人唏嘘慨叹。而邓世平被杀死、被掩埋、被巨石压骨的处境更是大众自我教育的最新素材。
邓家的命运再次说明,我们不好再以诸如正义论谈论时事了。这无关言说的约束,而是关乎我们如何与世道共存的问题。一旦我们习惯用理想语态评论现实、眼下时,隔膜就会自动攀附在话语上,如影随形。这就是希望比绝望更可怕的地方,因为我们无视了许多重要的、显露无遗的东西——这些东西才是我们处境的组成部分。所以,重要的不是告诉人们去到哪里,而是告诉他们被什么围困。残酷的事一再帮我们聚焦,可人们一张口就失焦了,并且还自以为洞察了人性,这是很糟糕的状态。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 寇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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