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以来的最大胜利是怎样实现的?

张玲

1938年3月至4月间，中日双方展开了台儿庄会战。台儿庄位于今山东省枣庄市，是徐州的门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在这场残酷的激战中，中国军队参战人数约29万，日军约5万人，中方以伤亡5万人的代价歼灭日军2万余人，最终日军“仓皇撤退”，史称“台儿庄大捷”。这是中国抗日战争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也是徐州会战中国民革命军取得的重大胜利。


台儿庄会战分为数个阶段，3月初的滕县、临沂一带的保卫战拉开了台儿庄大战的序幕，3月23日台儿庄保卫战正式打响，4月7日开始对日反击，最终日军溃退。今天正值台儿庄保卫战80周年，让我们回顾当年中国军队的英勇血战！


台儿庄之战残酷异常



台儿庄大战的序幕：滕县保卫战


台儿庄保卫战要从滕县保卫战说起。1938年3月13日，日军命令矶谷师团迅速占领滕县、临城一带，希望消灭这一地区的中国军队主力。滕县是鲁南重要门户，若滕县不守，日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徐州。但滕县的交通及地理位置对我方作战十分不利。是年年初，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调川军第二十二集团军孙震部前往滕县、临城一带抵抗日军。3月，滕县外围战役打响后，川军作为主力部队展开了防卫。


在滕县保卫战中，川军以无畏的牺牲精神英勇抗战。其中一个值得铭记的人物是第二十二集团军第41军122师师长——王铭章。


王铭章



1938年3月初，王铭章率第122师接防滕县，由于第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回川接任川康绥靖公署主任，集团军总司令暂由第41军军长孙震接任，而王铭章则被任命为防御滕县县城指挥官及第41军前方总指挥，统一指挥第122和第124师。


从川军阵亡将士纪念碑的塑像也可以发现，川军士兵的装备极为简陋



第22集团军虽然编制看起来大，但其实所辖的第41和第45军都属于“乙种军”：每个军有两个师，每个师两个旅，每个旅两个团。而且川军在经历前期山西战场的战斗后，已经大幅减员，每个旅仅能编出一个团，每个军相当于只有一个师的实力，再加上其武器装备极为简陋，又得不到中央政府的补给，还是在山西“抢”了阎锡山的军械库，进入第五战区后李宗仁又调拨新枪500支和一些子弹迫击炮，装备才稍微有点好转。


邓锡侯在前线指挥作战


川军誓师出征


但比起即将对滕县发起攻击的日军第十师团，川军的力量和装备实在是太差了。3月8日，日军第二军司令官西尾寿造向第十师团下达了占领滕县的命令。第十师团当即以第33旅团为基础，组建了由旅团长濑谷启率领的攻城部队。这支部队包括2个步兵联队、1个机枪大队、两个轻装甲中队、1个野炮联队、1个野战重炮联队、1个炮兵大队、2个工兵中队以及野战医院和汽车中队等。


第十师团第33旅团下属两个联队，福荣真平大佐的63联队绕道城南沙河一带负责堵击增援部队，赤柴八重藏大佐的第10步兵联队的部队负责攻城。图为沿津浦铁路进犯的日军福荣真平大佐63联队在界河一代集结


进驻滕县的王铭章马不停蹄开始布防，但日军第一天的进攻，还是让这群川人第一次正面尝到了日军的锐利兵锋。3月14日，日军步兵和骑兵近万人，在火炮、坦克和飞机的协同下，开始向滕县外围中国守军发起攻击。


日军在滕县附近指挥作战的华北方面军及日军的作战地图



日军凶猛的火力，很快让中国守军伤亡惨重。亲临前线的孙震向守军传达了李宗仁转达的蒋的命令：“第41军必须在滕县死守三天，给后方加强徐州防御调动争取时间。”


川军司令部设在临城（今薛城），以第45军为一线部队，军部驻滕县，界河一线为前沿阵地；第41军为二线部队。这是第41军军长孙震和滕县城防司令部


日军的进攻势头异常凶猛，他们企图采取正面牵制、侧翼深入逐渐形成大纵深包围的战术，迫使正面阵地中国守军和守城部队自行撤退。估计这个战术日军在前期屡试不爽，但不料在滕县他们碰上了一帮倔强的四川人——有本事你打死老子，老子就是不退！


行军途中的川军士兵



日军逐渐逼近滕县城防时，城内守军仅有第122、第124、第127的3个师部和364旅的旅部，而每个师旅部成建制的只有一个特务连或警卫连、一个通信连和一个卫生队。王铭章立即命令城外第366旅回城，但该旅远在百里之外，而且受到日军牵制难以回防。


焦急的孙震不得已只留下一个手枪连防守集团军司令部，另外3个步兵连全部派往滕县；王铭章又调回了727团的部分力量。到15日晚，滕县的守军仅有2500余人。他们连夜构筑工事搬运弹药，深夜从集团军司令部运来的弹药，总算让手榴弹保证了守军“每人屁股底下都有一箱”。


迂回的日军也在16日凌晨发起了攻击，濑谷启以1个联队攻城，另一个联队绕后阻援。日军的炮火准备让深夜的滕县火光冲天，地面火炮和天上飞机狂轰滥炸，居民已经从西门逃出，滕县已经成了一座只有王铭章的守军的空城。


不论是人数还是装备，王铭章的守军都不占优势，有人主张出城机动作战，但孙震不同意，他要求：“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王铭章下定死守决心，坚决执行命令，当即封堵南北两座城门，在四门张贴告示，没有师长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就地正法。


日军集中火力轰击城东城墙，炸开一道缺口后，刚开始日军先炮击，然后在轻重机枪掩护下，少量步兵冲击，中国守军躲在城墙边，待日军靠近后用手榴弹集中攻击；在接连冲击受阻后，日军在冲击时加入飞机助攻，且每次冲击步兵增加为3个小队，每小队相距百米连续冲击。很快，守卫城东的两个连队伤亡殆尽，日军趁着两翼守军未及之时冲进城数十人。天黑后，守军以伤亡70余人代价，才将突入城日军剿灭。


滕县县城被日军轰炸成一片废墟



打了两天，伤亡数百人，竟拿不下一个小小县城，第十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不高兴了，而且觉得这有损第十师团的声誉。16日晚，他调集近3万兵力将滕县3面包围，意图一举占领滕县。


矶谷廉介



准备了一晚上，17日一大早，日军的飞机和大炮就又开始了狂轰滥炸。在城东，日军轰开城墙后坦克带着步兵涌入城内，守军靠着手榴弹将日军击退，但瞬时间一个150多人的连队就还剩10余人，在日军接连冲击中，守军因缺失弹药而丢失东门。在南门，守军在日军的炮火下伤亡惨重，南门失守。


日军作战态势要图，图中城内斜对角线，是日军第三，第一大队的作战分界



此时王铭章为鼓舞士气，将指挥部搬到了城中央的十字路口上，全城守军都能看到“我们的师长还在”。到了傍晚，西门也失守，整个县城进入逐街、逐屋的巷战。王铭章希望能有援军到来，但始终没有援军的消息。


3月17日，日军占领滕县城墙



奉命增援的是汤恩伯，但他以不想分散兵力为由拒绝出兵，其实是不想把自己的部队丢给“杂牌军”指挥，直到老蒋明确说，派去增援的部队不归孙震指挥，汤恩伯的第四师才从河南商丘开拔。


援军汤恩伯部王仲廉军十五、十六日陆续到达临城，先头部队一个团刚下火车，孙震以滕县情况紧急，令其前往增援。该团在南沙河遭围攻滕县日军一部攻击，不支溃退，其它各部仅在南沙河警戒，其军部到达后，得知滕县正受强大敌军围攻，便借口机动作战，将部队迂回向滕县东北峰山以东地区开去。


没有援军的消息，四面枪声越来越近，王铭章发出最后一封给孙震的电报：“目前敌用野炮、飞机，从晨至午不断猛轰，城墙缺口数处，敌步兵屡登城垣，屡被击退。忆委座成仁之训，开封面谕嘉奖之词，决心死力扼守，以报国家，以报知遇。”


日军第十联队第三大队突入滕县南门示意图



下午，王铭章不幸身中数弹，当场牺牲、壮烈殉国。同时殉难的还有参谋长赵渭滨及一二四师参谋长邹绍孟等人。王铭章将军牺牲后，守城官兵仍继续与日军搏斗，直到18日中午，城内枪声才停止，守军除少数突围外，其余皆洒尽了最后一滴血。


滕县之战，中国守军以伤亡5000余人代价毙敌2000余人。王铭章将军指挥第41军，挫敌锋芒，阻敌锐进，为徐州台儿庄一带中国军队的集结赢得了时间，也使日军第十师团受到较大损失，为尔后的台儿庄大捷，创造了有利条件。


被日军占领的滕县县城



第五战区李宗仁评价：“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滕县先烈所造成也！”


王铭章奋勇抗战受到高度评价，并追赠为陆军上将。王铭章将军灵枢经武汉、重庆、成都运回其家乡新都，沿途各地纷纷隆重举行悼念、祭奠仪式。归葬老家新都的王铭章将军墓园，其楹联由蒋介石亲自撰写：“执干戈以卫邦家，壮士不还，拼将忠诚垂宇宙；闻鼙鼓而思将帅，国殇同哭，忍标遗像肃清高。”


地狱般的血战：台儿庄保卫战


日军占领滕县后继续南下，日军第十师濑谷支队相继占领了官桥、临城、枣庄和峄县，直逼台儿庄。3月22日，濑谷启下令进攻台儿庄，意图由此突破津浦全线，而津浦全线又是整个战局的关键，因此台儿庄是中日双方都势在必争之地。


同日，李宗仁下达了被称为“枣峄计划”的命令，命汤伯恩的第二十军团配属步兵第三师于24日拂晓击破峄县、枣庄之敌，将日军压迫于临枣铁路以南、运河以北、微山湖以东地区歼灭，第二集团军、第五十九军、第三集团军、第四十军协同作战，意在临枣支路和韩庄运河之间歼灭日军主力。然而计划发生了两点变化，一是汤伯恩没有坚决执行命令，一定程度上企图避战；二是日军比预先中更为坚决，全力瞄准了台儿庄，于是台儿庄变成了主战场。


汤恩伯



3月23日上午9时许，中日两军在峄县城南十公里的康庄遭遇，标志着台儿庄保卫战的正式开始。日军配有坦克、装甲车、野炮及骑兵队，在武器及机动性上都远超当时的中国军队。至傍晚时分，中方赵庄、前城、乱沟、北洛阵地均陷落，骑兵支援队也伤亡殆尽。


同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命令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赶赴台儿庄指挥作战。孙连仲于24日凌晨抵达台儿庄附近，要求全军必须以必死的信念来守卫台儿庄。


孙连仲



24日当天，蒋介石也抵达徐州，关注台儿庄战况，并决定继续增援第五战区。傍晚，日军的增援部队也抵达峄县。25日，日军在30多门重炮、20余辆坦克的掩护下发起全面进攻，我方部队被冲散，双方激烈拼杀，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悲壮的血战。在刘家湖一带，我方牺牲了一半以上的官兵，付出惨重代价，但也对日军造成重创，双方陷入胶着。


25日副总参谋长白崇禧自徐州抵达台儿庄，电告李宗仁急调炮第八团及战防炮连增援台儿庄，嘱咐第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务必守住台儿庄三日，以待部队调度和增援。


台儿庄战役示意图



26日-30日间，日第十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令濑谷启加大进攻力度，力图尽早攻下台儿庄。日军的轰击十分猛烈。我方第三十一师因伤亡惨重，已无法维持原有编制，不得不对原有建制进行合并。至29日，台儿庄城区已被日军占领二分之一，形势十分危急。


据当时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高级参谋赖慧鹏的记述，战况十分惨烈，池峰城曾致电孙连仲请求暂时撤退，但孙连仲坚决要求死守：


台儿庄位于运河岸上，约有一千家左右铺户，没有什么天然险要可资扼守。在日军的重兵攻击和飞机、大炮的不断轰击下，大部分房屋已被夷为平地。激烈时市区四分之三的面积被攻占，我军据守的地区不过市区面积的四分之一，据以抗敌的多是简陋的铺屋和已被敌军炸毁的断壁残垣。士兵将仅有的墙壁凿上“射击孔”和能够投掷手榴弹的小洞，或沿墙基挖成半人多高的立射壕对敌作战；遇到房屋被敌人炸毁时，就挖成简单的壕沟继续抵抗，坚决不后退一步。由于抗战初期，国共两党合作，国难当头，民族大义激励着每一个中国人，抗战部队虽然装备、补给很差，但士气高涨。当日军攻势最猛烈的几天里，台儿庄方面，无论白天或黑夜，密如爆竹的枪炮声从来没有间断过；敌机凌晨至黄昏，更番侦查、轰炸、扫射，不给我军又喘息之机……


记得有一次深夜，在孙连仲总部内，大家在倾听台儿庄方面密集的枪炮声，在战地督战的池峰城师长来电话向孙连仲请示说：“敌人攻势过于猛烈，我军死伤已达十之七八，请准予暂时转移。”孙大声应道：“即使剩下一个人也要战斗！你想撤就先拿头来见我，然后我拿我的头去见司令长官。”


——赖慧鹏《我所知道的台儿庄大战》


为夺回台儿庄内阵地，31晚8时，第二十七师第158团官兵组成了57人敢死队，且拒绝了长官的赏钱，立志“不成功便成仁”：


反正我们不活着回来！我们的生命换得成功那顶好，不成功我们便自杀，以报祖国！


激战至次日拂晓，敢死队员仅剩13人，其余全部壮烈殉国。


3月24日开始的七天是台儿庄战役的关键阶段，我军的全力防守与抵抗为后续部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期间日军始终未能占领台儿庄城区，还陷入了惨烈的阵地战，无法脱身。3月31日以后，我军反击日军的序幕已经拉开，据《大公报》报道：


31日午，敌虽鼓其余勇，再度反攻，但已无能为力，并逐渐坠入我大规模歼灭战之圈套中。鲁南伟大之歼灭战场面既已揭开序幕，精彩节目，自当陆续继其后也。


4月1日之后，局势逐渐明朗化，我军第二十军团、第二集团军对日军实行了反包围，且中国第三集团军也开始对津浦线日军补给线进行攻击。4月2日起，台儿庄会战进入了反攻阶段，4月7日日军溃败后乘胜追击，取得了台儿庄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