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崖纵队击落日军飞机考

张玲

海南坠毁了一架日本飞机，日军说是“自爆”，但真相是……


1940年3月，日军对海南定安、文昌、琼山三县交界一带的阳江、母瑞、翰林一带的我抗日武装发动了一次大规模扫荡。根据日军档案记载，在这次战斗中，竟损失了一架飞机。


在中国最南端的抗日武装，恐怕非琼崖纵队（早期使用独立队、独立总队等番号）莫属


日军这次进攻所针对的母瑞（山），便是冯白驹在红军时代的老根据地。此处北半部为冯白驹主力活动的琼文根据地，南部定安一区区委一直在日军扫荡的地区坚持到日本投降。但是，琼崖的部队装备十分简陋，1939年完成“云龙改编”的时候，冯白驹部下全队竟然只有一挺机枪，还是海外华侨捐赠的，以这样的装备，能打下日军的飞机来吗？

然而，日军的档案中的确有这样的记载。




海南岛与我军作战的，多为日本海军部队。日本当时没有空军，只有海军航空兵和陆军航空兵之分，海航实力强大，但需要配合的陆上部队少，故此在岛上作战的日军经常呼叫飞机支援，远比在大陆上出动的频率更高。

琼崖纵队老战士车沛霖讲述过大家对日本飞机的厌恶：“飞机召来扔两个炸弹你也受不了。”

记载此战的日军档案，来自于日本亚洲历史文化中心公开的资料，原件为日本战后由第二复员局残务处理部资料科制作的作战研究资料，档案编号C14120599900，其中佐八特（即佐世保镇守府第八特设队，兵力相当于一个大队）在海南岛的作战研究中，记录了此战的情况。这批资料是日军对作战的内部总结，将被交付盟军作为参考。


档案封面


根据日军在这份档案中的记录，这支日军包括佐世保第八特设队和海军第二部队的桑原中队，扫荡时间为1940年3月2日至10日，目的首先在于消灭我抗日武装力量，其次在于为深入山区修筑道路。日军3月2日从万宁县的龙滚出发，总的攻击方向是从南向北。

敌军的攻击在最初进展顺利，虽然在文雅、阳江等处遭到十余名至上百名我军的阻击，但前几天还是顺利占领以上各地。

3月5日，日方档案中记载：“下午零点三十五分，接到通报称神川丸飞行队的一架飞机自爆（日军称飞机冲向敌军阵地发动自杀性撞击称为‘自爆’），故此我第一中队迅速向坡寨方向出动了。”“当夜在白花岭（现名红花岭）附近驻军，六日上午九点半赶到坡寨，在那里发现了自爆的飞机，前一天敌方已将我飞行员埋葬，我方将已经埋葬的两具遗骸收容带走，在下午四点回到龙江。”




日军行动路线图，左下角可见白花岭、坡寨。这次日军作战出发地北面不远，便是如今因国际论坛而大名鼎鼎的博鳌。

日军的“自爆”一般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作为神风敢死队的成员主动撞击盟军的军舰或轰炸机，这是二战末才出现的情形；第二种是发生了机械故障，在无法返航的情况下撞击对方阵地作为归宿，坡寨在母瑞山以南，地势平缓，日军飞机有迫降的条件；第三种则是被击落后日方为掩饰而予以美化。从这里的情况看，显然第三种的可能性最大。

说起来，在海南地区击落一两架日军飞机并不新鲜。比如日本海军舰政本部的秋永守一少将，1945年1月27日从台湾飞往海南岛途中，便在我南海东沙岛附近被盟军战机击落身亡。甚至马白山将军还从另一架1944年夏被击落于儋县的日军飞机上弄来一挺重机枪，千方百计完成改装，使它成了部队的王牌武器。


秋永守一被击毙后，日本内阁给他的叙勋和追晋文档


不过，这些敌机基本都是被盟军战斗机击落的（主要是中美联合空军），日方明确记载在和中国游击队作战中损失的飞机，似乎仅此一架。

那么，琼崖纵队有没有击落敌机的记录呢？

的确有，而且人证物证俱全。文昌籍琼崖老战士潘先尧在接受采访时回忆，1943年曾在文昌南阳乡击落日军飞机一架。“日本侵略者的飞机经常配合巡逻车扫荡，这些战机用机枪及燃烧弹扫荡村民，把房子都烧掉。所以，战友们都很恼火，希望能击落下来。这是1943年，在文昌南阳地区。那一天，我们估计敌机可能要来扫荡了，就早早埋伏起来，准备两挺机关枪等待。果然，两架敌机又跟往常一样大摇大摆进行扫射和扔炸弹。当敌机飞低扔炸弹的时候，我们立即开火，两挺机枪往天上打。令人兴奋的是，这次日寇的飞机被我们打到了，其中一架被当场击落，另外一架冒着烟斜斜飞走了。”

文昌籍烈士，琼崖纵队的班长陈家让也参加了这次战斗，被击落的飞机部分残骸，仍被他的家属还保持至今，目前留在其福基园村的家中。冯白驹曾在陈家住过，动员了他家全家参加抗战，先后七人牺牲。

而琼崖纵队第一次击落日军飞机时间更早，那一次其第二支队第一大队在琼文根据地附近的坡头尾村遇到敌军轰炸，组织火力对日军飞机进行扫射，第二中队战士用步枪对空射击，终于击落一架日军飞机。这是独立总队（琼崖纵队前身）自琼崖抗战以来第一次创造的重大战绩。第二支队指战员用步枪击落日军飞机的胜利，破坏了日军当时整个进攻部署。

这个坡头尾村在地图上没有找到，会不会就是日军找到飞行员尸体的坡寨呢？但是，我方记载击落日机的时间是1942年，而日军记载的作战时间是1940年3月，并不一致。而且，在日军档案中，也有关于这架飞机被击落的蛛丝马迹。



1942年9月24日，日军海南警备府下达命令，要求各部搜索“遭难航空机”，说明当时确有日军飞机坠落，与我军击落敌机的情况比较吻合


那么，协助佐世保镇守府日军实施扫荡的那架日军飞机到底是何时被击落的？这两个记载是不是一架飞机？

也许，查查被击落的那架日军飞机，能够找到些线索。


根据日方档案，被击落的日军飞机来自于日本海军水上飞机母舰神川丸号


神川丸号，1919年作为客货船下水，满载排水量9844吨，1937年9月被日本海军征用，改造为水上飞机母舰，可载十二架水上飞机。

根据其航海日记，神川丸1942年以后主要在太平洋作战，不大可能继续参加对海南岛的作战。倒是1940年的时候，它正在海南岛海域辅助日本海军陆战队巩固对海南岛的占领，具备“作案时间”，而且它自己记录——在攻略海南岛的过程中，它先后损失了五架九五式侦察机。或许，被打下来的便是这五架之一。


九五式水上侦察机，这是一种双座飞机，也与我游击队埋葬了两名日军飞行士的记录相符





1941年之后日军更换了神川丸的载机机种，不再使用原来的九四式、九五式水上侦察机，而改为二式水上战斗机。1943年，神川丸被击沉在太平洋战场。

如果是这样，1942年被琼崖纵队击落的敌机应该是另一架，而1940年3月被击落的敌机，或许是被另一支抗日武装击落——当时，国民党军的琼崖守备司令部正退到这一带的翰林村。所以，日军记录的交战，可能是日军和国民党军交战的情况，而这架飞机，也可能是王毅将军部下的战绩。不过，国民党军这一阶段的战报中似无相关记录。是谁击落了日军飞机，这个谜团或许还将继续存在下去，等待新的证据。

地无分男女，人不分老幼，只要打鬼子的，就是好汉子。只要能让侵略者葬身琼崖，其实是谁的战绩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