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人丧失宽容 也就难以看清自己

何琴

前两天看到网上流传的一张图片，马路边贴着张征婚启事，征婚人自称三十来岁，哈佛博士、北京户籍、有房有车、月收入三万。这种“顶配”的男子，要寻觅什么样的女子共度余生呢？他没说。倒是对“女方父母”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包括不在朋友圈转发鸡汤养生文，不跟年轻人抢座，没有碰瓷前科，最后一条顶有趣，叫“有互联网思维”。

这位段子手同学，你很有互联网思维。

互联网的舆论场域里，老人家一向讨嫌，占了篮球场跳广场舞的是老人，傻乎乎砸钱买没用的保健品的是老人，在宜家点一杯免费续杯的咖啡、占着位置一整天的还是老人。这几天，在公园摆摊替儿女相亲的老人进入舆论视野，单一句“属羊的绝对不行”，就够给人吐槽十天了。

老人的形象一步步崩塌，而且从来不缺新料添砖加瓦。

和汽车抢机动车道的老年暴走团就是个新料。青岛有一群老人家，扛着旗子喊着口号，按点走在机动车道上，周围的居民又是沟通又是找有关部门反映，愣是没辙。一个月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事儿，当时这样的新闻只是不起眼的一则小消息。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临沂的一队暴走团一如既往地在马路上晨练，一辆出租车失控冲进队伍，一死两伤。

暴走的队伍里老人多，出租车司机碰巧是女性，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报道标题里的关键词了。有时候，所谓“互联网思维”和“搞事情”，傻傻分不清楚。

得，“熊老人”的标签又被盖了一个戳，顺带着，老人群体又被嫌弃了一遍。竟然有人大呼“撞得好”，仿佛那个大意的出租车司机是在替天行道，惩罚了那些个“不守规矩的老坏人”，替所有受过“坏老人”欺负的人出了口恶气。还有人更恶毒，说这条新闻的标题应该叫“老年暴走团马路集体自杀，女司机紧急刹车挽救多人性命”。

悲剧当前，这么讲风凉话，毫无人道可言。不过要给“暴走天团”辩护，臣妾真的做不到。拿机动车道当操场跑道，这是在用绳命健身，考虑过交通规则的自尊心么？

近两年健走在当地很流行，不少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都“转会”投奔了暴走团、健走团，当地也铺了些健走步道，可还是挡不住一些暴走团走上街去和汽车肩并肩。惨剧发生之后没多久，记者又在机动车道上拍到了暴走团的身影，还是在晚上，只不过，队员的身上都贴了反光条。血的教训当前，还这么执着，怪让人心惊胆战的，叫人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

所有的“不可理喻”，扔到“代际”这个框里，貌似都能自洽。比如说，这辈老人过惯了集体生活，集体能给予他们的安全感，远大于规则，他们不守规矩惯了。至于不懂得尊重群己权界，盲目、从众，还时不常贪点小便宜，都是他们成长的时代带给他们的局限性。

先不说这种说法站不站得住脚，背后的潜台词倒是挺值得玩味：都是历史局限，无药可医。这辈老人家给公共生活带来的麻烦，都能归咎于历史局限，仿佛只要通过代际更迭，这些困难就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真的么？不说别的，就想一个问题：马路上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只有老年人么？骑着单车逆行闯红灯的，还都风华正茂呢；乱停车，塞得人行道和自行车道都没了下脚之地的司机，想必多数不是上了岁数的。

一个暴走大妈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得直白，也知道走机动车道不安全，但团队是有人领路护航的，“我们加强防范，注意安全就是了”。这心态，和你跟着一群行人闯红灯的时候，是不是也差不多？

混乱的公共空间，不会是某一个群体造成的，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针对老人群体的情绪，偏见和敌意太多，除了造成社会撕裂，还会掩盖真问题。那些自诩尊重规则，还特别“有互联网思维”的年轻人，会是更有公共精神的社会人么？等到这一辈被嫌弃的老人退出历史舞台，公共生活就会变得更好么？

对他人丧失了宽容，也就难以看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