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六二）

李浩然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六二）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05-07

       63  极其留心和不曾留心（2）

       是的，唐琼玉确实原与他同班，而且那时一直与另一个女同学坐在他的前排。论长相，可以说她是全校女生中独一无二的校花；论学习，他的学习委员就是接着她的班。比他稍矮的个儿，白净面皮。说起话来总是甜甜的，每每凭借她那套素净的连衣裙，就把一些男同学甚至男老师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周围，而这，却又把他李坚害苦了。你想想，前面是她唐琼玉随时都可以把他看个深透的那双眼睛，后面和左右又经常招来因看她唐琼玉而连他也一块看了的张三、李四、王五以至赵六的锋利目光。他常常自我嘲弄说自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锋利的刀剑之中。据他从许多侧面了解，唐琼玉，虽然也是贫农家庭出身，然她的姨父却是一位中学教师，很有地位。她的母亲长得挺漂亮，生下她不几年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就像捧着宝贝一样把她养大。她是读通学的，他的父亲每天早晚都要到学校门口来送迎。要是只从她与他的处境和穿着来比较，班主任对他们的这种一前一后的座位安排，就会让人马上想起“鲜明对照”或者“相形见绌”这些酸酸的词语。不过，在那段时间里，他李坚却很少想到这些，因为他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些。他必须集中精力去听课，他必须下苦功去完成自己的作业甚至给班上那些学习差的同学进行辅导。人家坐在前面就让她坐在前面吧，她总不会吃了我吧？要是嫌自己不该抢了她的学习委员，那又不是他李坚执意要求班主任给做的，而且要是至今又让她把学习委员抢过去，自己还求之不得呢！现在，她连他姓甚名谁也不招呼一声，就向他问话，莫不是还在记恨他抢了她的学习委员那件事？他这样想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将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笑笑，似乎此时此刻自己的这个举动，就是他李坚对她唐琼玉的最妥当甚至是最好的答话方式。

       “你的那篇作文实在写得动人。”她看见他的神色和行动很有几分腼腆，把话说得更加和气，两道明亮的眼光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像往常高兴时刻一样，那对漂亮的酒窝也久久地挂在她那娇嫩的腮帮上，活像两朵刚刚绽放的小桃花。

       是的，在他们离校前，学校是开展了一次全校性的作文大赛，他也确实取得了第一名。此时此地听她这时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好意思了。或许是他有生以来从未经受过这样有文化的女孩子的直面观看，他的语言和行动竟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而慌乱无序起来，说是“受宠若惊”，他又没有感到他此时此刻是得到了她的宠爱；说是“束手无策”，他的手脚又并没有被她的什么东西捆住不能动弹，但“若惊”和“无策”却恰恰又是名符其实的。他要骂自己太窝囊了！平日里还总是口口声声要献身祖国繁荣富强的伟大事业，今日里竟被一个原来长时间坐在自己前面的女娃娃吓得六神无主冷汗直流，难道她就是一只小老虎马上要将你吃了？想到这里，他的胆子才慢慢壮起来，两只老是向着地下的眼睛才斗胆地与她的目光对峙。他轻轻地干咳一声，说：“那并没有什么。”

       “我姨父说，要是考学校能写出你那样的作文来，学校肯定会破格录取。”唐琼玉的那只美丽的嘴巴，又说出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奉承话。

       他看看她，只见她的好看的鼻尖上早就沁出细微的汗滴，也许是事前喷过香水，那身上竟随风飘过来对他很有诱惑力的香气。他再仔细地看看她那更是合身的新的素色连衣裙，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与她谈话，是有些对她身份的亵渎，或者说让不知内情的人看见，要指责自己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当他想到这里，他就无话找话告诉她：“我要回单位了。”

       她见他站在那里，如有芒刺背似的痒痒难耐，就知趣似的对他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你那本《可爱的中国》可要借给我读。——我本想买它一本，可书店没货呢！”

       “我压在木匣子底下。你要借去读，过几天你就到这旮旯来取。”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提着那只菜筐迈开了脚步，像是一个功课不熟的小学生在接受了一个严肃的老师的当面考问而匆匆逃离似的。在他转入另一条小巷时，才听到远远的背后抛来一句熟悉的约言：“就定在下周星期一的这个时候！”

       他如释重负而又惊喜交加地回到营业所。快手快脚地生火，快手快脚地做饭，做菜，还快手快脚地扫地，抹桌椅，整理内务，连同他住的几尺见方的板壁围成的厢房，也从头到尾地清理、洒扫、整顿了一番。他的表面似乎还像以往那样平静，可他的心底却不断地涌起一阵胜似一阵的甜甜的波澜。他想起了他与她那在一个班的学习劳动和玩耍的甜蜜，也想起了他坐在他的后面却又很少与她直接说话的矛盾心情和由此而产生的种种猜测。那时她的学习委员虽然被他取而代之，但班主任马上又给了她一个文娱委员的职务。每当学校秧歌队的锣鼓一响，她总是得天独厚地站在那不大方队的最前面，像鹤立鸡群似的那样显眼，她的每一个带有示范性的动作，把整个秧歌队导引得如一方跳荡的织锦。那位专管文娱的老师甚至有时还公开对人宣扬：这秧歌队要是没有了唐琼玉，简直不堪想象！当然，这文娱老师也太看重她了，但她唐琼玉一到，那喝彩的、鼓劲的围了一层又是一层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他李坚从身材到长相虽然不算丑，但扭秧歌，唱歌、演戏之类的事，他是不去沾边的。他是来读书的，他初插到这个六年级班来学习本就很感困难，谁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干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呢？不过，在学期结束以后，他确实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到秧歌队与唐琼玉一块度过那美好的课余时光。现在看来，这种生活已经一去而不再复返了！人啊，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去珍惜那从你面前溜走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