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我们母亲（7）：重度昏迷时刻
1955年农历5月一个下午，我和姐也像以往放学一样往家里走，刚进大门，就觉屋里有些异常，平时早就站在大门或窗口迎接我们的母亲，里外都没见着；再喊，里外都没人答应。已经10岁的我和姐都不禁吃惊起来！
还是姐比我快捷，只听她在母亲房里突然大声惊叫：“妈——！你躺在这里，为什么又不答话？”
我闻声也立即转到房里，只见直躺着的母亲仍然没有反应，像是一具僵尸，怪吓人的。
我和姐不觉更加吃惊起来。一种可怕的又是意料之内的念头，像两柄利剑突然直刺我俩的心里：母亲大约觉得生活难熬，——自尽了！
“妈！妈！——你这是为什么？这七八年你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如今，你这样做，不是丢下我们三个不管了吗？”我第一个哭喊起来。
姐听我一哭，也就连连哭着说：“妈，妈，都是我不对。我原说过不去读完小的，后来又去了。害得你一个人挑不起这个家庭担子……我明日里就不去上学了，不去了，把书拿回来帮你做事养人……”
也不知母亲是否听见了，还是直躺着，没一点响动；再听听鼻子，只有很细很细甚至叫人难以听到的呼吸声。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弟弟也闻声跑了回来。他见母亲一动也不动，也就更加放声大嚎：“妈——！妈——！你醒醒，你醒醒吧！你不能连我也不要了，
——我还这么小啊，我跟谁？……”
天哪！这可怎么办？自从父亲六年前那个早上急匆匆离去之后，爷爷去了，二伯也去了，我们三姐弟就靠这个瘦弱的母亲早出晚归含辛茹苦地侍弄着，日子虽然很苦，早晚还能待在一起，同甘共苦。一有风吹草动，母亲总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我们……可现在，母亲就这样走了，我们还能指望谁呀？……就是外出讨吃，也没得个领头的……想到这里，姐弟三个也就抱住母亲发冷的身子号啕大哭。
这时，太阳就要下山，收工回来的邻居被我们哭声惊动，也就一个个走进屋来。有的急着问这问那，有的走到床边看母亲的病况，还有的也不得不跟着我们流泪，还好心地祈祷着：上天，您老就可怜可怜他们吧，她还有三个孩子呐……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刻，道爷爷突然大声说话了：“有点气，还能救活！——不要再哭了。”
于是，我们也停止了哭。只听道爷爷又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先把她弄醒！”
紧接着，道爷爷就把我和我姐叫到身边，严肃地命令我俩：“你两姐妹一人咬她的一只脚后跟。——要用死劲！”
我两姐妹只得听候吩付，一人端起母亲的一只脚，向着后跟就咬。大约因为心软，咬了好一阵，还不见母亲有任何反应。
道爷爷见情况不行，就又狠心地命令我俩：“拼命咬，不能放松——不然就没救了。”
我俩听了，也就顾不了任何坏的结果，只顾拼命紧咬，叫咬牙切齿也不为过。这时，才听母亲那久久紧闭的嘴里发出一声“哎哟”的痛感。
这时，又听道爷爷说：“好了。——有救了！”
紧接着，他就一边安排一人快去大江口卫生院请医生，一边叫在身边几个有经验的人给母亲刮痧，给她寽手脚。给她鼻孔滴蒜蔸汁水。
大约又经过半小时的连续抢救，母亲才稍微清醒一点。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哭着说：“天老爷……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三个小的没成年呀……”
就在这个时候，乡卫生院的医生赶来了，她看了看母亲的病情，又量了量体温，说：“这是衰竭型中暑，血压很低，呼吸微弱，要不是先用了土办法，等我到来也可能太迟了。”
平时好好的母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清况？这话还得从前面说起。
自从1953年秋天粮食统够统销起，我们几个早就饿怕了。特别是长期吃大麦饭，把人都弄成了皮包骨，母亲也就根据自家劳力缺欠的实际，向村里某些人学习，准备利用初夏多雨的特点，将后山那块荒地，插些要求低收入高而又特别让我们好消化的红薯。
人说“五月不热五谷不结”。这些天格外闷热，连一丝风都没有，后山坡沟更是叫人透不过气来。母亲原就没经过这种熬煎，又加上身体瘦弱办事心切，也就连连头顶列日，整好了地，又烧火土灰。人说，“红薯不用其他肥，只要每蔸一碗火土灰”。早上，喝了一碗稀也就上来了，想到搭在下雨前，把地插满。没想到，这第三天她再也抵不住了。到得半下午，只觉头脑昏昏，要呕不呕，天旋地转，她心想：我还有三个孩子。就这样，才趔趄着一步步往家里走，一进了屋就昏倒在床上了……
母亲的这一闹腾，把六亲九眷都惊动了。他们都从各自家里赶来看望，都劝母亲日后不要太省太累了。
母亲虽然答得很好，但要填饱家人的肚皮不是儿戏。第三天，她又撑着那更瘦弱身子，烧她的火土灰去了……
发表于 2012-7-23 18: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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