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地区,还出现抛弃“无希望”进大学的学生的趋势,对于学生辍学,有的教育部门、学校不是把学生劝回课堂,而是任其自生自灭。
今年教师节,乡村教师问题,引起高度关注。在教师节当天,《人民日报》刊发了习近平总书记给“国培计划(2014)”北师大贵州研修班参训教师的回信,在教师节前夕,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北京会见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及优秀乡村教师代表时指出,教育在国家发展战略布局中必须始终处于优先地位。尤其是对那些在贫困地区、偏僻乡村坚守教育岗位的老师们,应当给予更多关照和更多尊重。
我国乡村教师问题,确实很不乐观。数据显示,2010年至2013年间,全国乡村教师数量由472.95万降为330.45万。短短4年时间内,乡村教师流失率达30%(央广网9月11日)。更令人揪心的现实是,我国乡村教师面临“断档危机”——— 当前支撑乡村教育的仍然是老中专师范毕业生,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民办教师转正过来的。他们的年龄大多在55岁左右,在未来5年,他们将集中进入退休期(山西日报9月11日)。
如何解决乡村教师问题?国家的政策,已经给出了基本答案,即政策向乡村教师倾斜,提高乡村教师的待遇,保障乡村教师的权利。根据国家的政策,媒体描述出乡村教师未来的蓝图是,乡村小学教师今后也可评“教授级”正高职称。但是,推行国家政策,还面临传统观念的挑战,即在我国基层政府、教育管理者看来,乡村学校是处在较低层次的,在我国教师管理体系中,早已形成优秀教师“向上流动”的教师升迁体系。评价一名乡村教师是否优秀,乡村社会往往会以其是否离开乡村,进入城镇,或者到城市教书作为一种标准(这与农村学生考上大学离开农村一个道理),反之,一名城市学校的教师到乡村任教,则会被认为事业遭遇挫折,或者不讨领导喜欢,被“发配”。这种观念不消除,乡村教师的问题就难以得到根本解决。
事实上,就在国家提出要建立教师轮换制度,要求向薄弱学校轮换教师时,在我国农村地区,教师的流动,还主要是单向流动,即从农村流向城镇,这还被地方政府教育部门,认为是对乡村教师的激励——— 干得好,就可以调到城市学校教书,这不是在向乡村学校注入活力,而是在“抽血”,其结果是,优秀乡村教师在教育部门的主导下,流向城市地区,城乡的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加大。最近,媒体在讨论乡村教师评正高职称的问题,认为这一做法可以留住乡村优秀人才,这想得太过美好。如果乡村地区的教育观念不变,在乡村学校评上正高职称的教师,很快就会离开乡村,到城市任教,这就把乡村学校当成了晋升职称的跳板,以及为城市培养优秀教师的基地。
这种观念,是与我国当前应试教育体系下的升学教育模式密切相关的。近年来,我国一直在强调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但地方政府在推进均衡方面,并无紧迫感,原因在于,地方政府更看重中考和高考的升学政绩,而集中优质资源,打造优质校,是提高中高考升学率的“好办法”。在教育资源相对匮乏的农村地区,这种想法就更强烈———本来教育资源就有限,如果再搞均衡,怎么和教育资源发达的地区、学校竞争?可以说,以升学为导向的农村基础教育模式,让一些地方政府甚至有把乡村教育当负担的看法,对于乡村学校办学,有的地方政府,采取的战略是低水平维持——— 毕竟这些学校,无法给地方政府贡献中高考升学率。进而,在乡村地区,还出现抛弃“无希望”进大学的学生的趋势,对于学生辍学,有的教育部门、学校不是把学生劝回课堂,而是任其自生自灭。地方政府教育部门关注的是当地的好学校、好学生。把优秀教师放在乡村薄弱学校,并不符合政府的教育政绩观。
国家重视乡村教育、乡村教师的政策,与目前的升学价值导向,并不合拍。只要升学价值导向居于主导地位,地方政府在执行国家政策时就会打折扣,不是把办好每一所乡村学校作为发展乡村教育的重点,而会从提高当地的升学率出发,把乡村的优秀教师集中到城市学校。必须承认的现实是,我国乡村教育,就是把当地优秀学生输送到重点大学,作为最重要的办学目标,这也是和乡村地区的发展脱节的。这种基本的价值理念,是乡村教育如今陷入荒凉困境的根源所在。优秀生源离开乡村到城市学校求学,优秀教师离开乡村到城市任教,感到升学无望的学生,不愿意读书,而留在乡村学校的教师,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所以,在国家出台政策扶持乡村教育发展时,还必须整体思考、改革造成当前乡村教育困境的教育评价制度。如果不根本改变乡村地区的教育价值理念,乡村教育是很难走出眼下的困境的。而在现阶段,国家要意识到地方政府有可能打折执行政策,进而调整落实政策的方式,比如,提高乡村教师的待遇,有必要探索直接把经费打入教师账号的拨款方式,而不再采取层层拨付的方式,这可避免中间环节层层盘剥、挤占、挪用,或者以统筹之名,把国家本来给乡村教师的补贴用到其他人员身上。文/熊丙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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