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49）

李浩然

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49）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四十九  我姐唐孟华（7）：为了我治眼睛

      1958年秋季，我要读初三了。开学的第三天，老师带我们去石期市卫生院体检，发现我的右眼视物不清，建议我回到家里，尽快要求家长想办法为我医治。

      这是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和知道的！

      周六下午，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里，把病情和老师的意见向妈说了。妈听后，不但第一次为我的眼疾吃惊，还如突然掉进一个雪上加霜的万丈深渊。为了证实医生不是虚说，她当时就叫我捂住左眼验证，结果，完全就如医生所说。

      父亲已经外出十年有余，已是带着三个还未成年孩子的母亲，面对这一严酷现实，除了深深责怪自己十几年来一直粗心，就只剩下为我的前途我的出路我的命运而忧心忡忡了。

      晚饭时分，还只13岁的姐回来了。她听了妈和我的述说，就坚定地说：“想办法治吧！眼睛对人来说是再重要不过了。”

      晚饭后，许多闻讯的左邻右舍，都主动来到我家，有的安慰我，有的劝说我妈和我姐。

      妈妈抱的当然也是姐的那个意见。但在那等年月，谁的家里都一贫如洗，要说筹钱，就是你能上天入地，也难找出几角几分来，更何况当年我家处境不好，能又谁敢冒那“政治觉悟不高”、“立场不稳”的风险？

      好在家里还养有头瘦母猪。姐见妈唉声叹气日夜为难的模样，就斗胆提议说：“就把那头母猪给卖了吧。”

      妈妈听了，又不得不说：“这头母猪，对我们实在太重要了；再说，就是卖了它，也凑不起几个钱，杯水车薪的！”

      第二天上午，妈好不容易借了几块钱，好赖要带我去台凡市牌楼脚一位姓周的老草医那里去看眼睛。

      老草医虽然有些名气，但对我的这种眼病还很少诊过。他先说是胬肉突长，后又说没大把握。最后，他给我洗了药水，又叫我用中药熬水熏蒸，其后还给我开了几副中药。我们付了钱，回到家里只得照办。可一周过去了，一切都无济于事。

      过了几天，妈又东挪西借，把我带到一百里外的高溪市。说那里有一位专治眼睛陈医生，常常药到病除。

      那陈医生看了看，说是瞳仁扩大，可用他的办法试看半个月。于是，我妈就带我在那里住下来，可半个月已经过完了，所带去的钱也全部花光；眼病呢，还是和去前一个样。母女两个，只得空着四只手，悻悻而回。

      回到家里后，我怕眈误功课，一直坐卧不宁；我妈气钱又气我病，更是寝食不安；只有我姐，却还忙而不乱。

      一天，她将上屋七爷请来，要他劝我妈说;“与其这样胡乱求医，还不如先带她到桂林大医院去确诊后再说。”

      要去桂林大医院，对于我那个已经没有父亲的四口之家来说，无异于说比要把村前的小河改个道还难。别说人生地不熟，就是那天文数的纸票，也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凑起来。平常人都说“个钱逼死英雄好汉”，我家本就受尽折磨的母亲，外加我和我姐还加那个还只十一二岁的弟弟，连个“英雄好汉”，还都无法找到。

      左邻右舍不少好心人，见我妈干着急，也只爱莫能助。有的在一边说，“她的右眼不好，反正别人看不出究竟，何必呢？”也还有人也说，“反正她是一个女孩子，左右要嫁人的，长大了有人要了去，不就行了。”

      我虽然也很想治好自己的眼睛,然我更知道家人的苦楚和妈妈的艰难，每天每日，除了暗自掉泪，已经别无他法。

      在这种情况下，姐就下了决心。她说：“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先去办休学手续，然后就带她去桂林。钱怎么办？还是把母猪卖了。只要能治好妹的右眼，就是要我上天入地，我都豁出去了！”

      于是，也就真的把那头决定着全家兴衰唯一能变钱的母猪卖了，钱仍不够，又由姐再想办法凑了一点。

      好不容易把钱凑齐，在立积叔的带领下，我妈领我去到了桂林叠彩路工人医院。经过多项检查，医生说，我患的是视网膜变形缩短，是先天性的眼疾。又说，通过手术，视力可能会达到0.8-1.2。可我们身上的所有积蓄，已经全花光了。

      再回到家里，我的右眼仍是视物不清；看看猪栏，早已猪去栏空；妈妈为着还债，经常被逼得悄悄掉泪；姐呢，只好擦干泪水劝我妈说：“妈不要哭，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挣钱，把妹妹的眼病治好。”

      第二天，姐就从大哥家里借来那把大斧子，说外地有人熬樟脑，就把屋前的那棵大樟树砍掉卖钱是了。

      正在他砍树时刻，有人从前面经过，说，“这大樟树，长在这里，一可以遮阴，二正在大长，砍了多可惜！”

      可我姐已经下了决心，凭着她对我的一腔真情和对母亲的一片孝敬，还是像蚂蚁啃骨头一样,把那棵大樟树砍倒了。

      记得那年我在家呆着的那些日子，我姐除了偷偷掉泪，就是一个人顶着几个人做事。不论春夏秋冬，也不论天晴下雨，每天都跟着我妈，起五更睡半夜。不是下水里捞虾，摸螺狮，就是上山挖红籽根，挖蚌壳子篼，或者砍茅柴。人瘦了，头发黄了，手脚起了一层又一层老茧。为了还清我治眼的那些欠债，把人世间的许多苦都吃够了！

      据说，有一次她去大江口小街卖柴火，半天没能脱手，饿得头昏眼花，连吃碗五分钱的米豆腐都不舍得，返回时，一头栽倒在渡船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