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64)7-20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六十四 我们母亲(6):在统购统销那些年里
年纪大的人一定记得,从1953年秋天起,国家对粮食实行了“统购统销”政策,各级政府用行政手段对粮食进行了严格的控管,更由于大多数基层干部多报请功,老百姓每年的口粮就被限制得更死。也就是说,当年每个农户哪怕怎么精打细算,每年所能储留的口粮,只够吃十个月左右;下欠的,就只靠各家各户自己想办法。
面对要养活我们三个姐弟和半个祖母的母亲,也学着村里人的做法,在种好水稻的同时,就抓住间隙,种些蔬菜,撒些荞麦,点些小麦和大麦做补充。叫做“衣少加根带,饭少加些菜”,“主粮不够杂粮补”。
荞麦,也叫秋荞,是一种生长季节很短的杂粮。割了晚稻,把田翻过来,耙平后就将种子撒下去。到霜降前后把它连秆扯回来,取下它的果实,晒干后,抽空磨成细粉,就要当主粮。
当年我姐和我仅八九岁,弟弟六岁多。到了收荞麦季节,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得发动我们都下到田里去当小帮手。那霜风刮着小脸和小手,就像小刀扎着一样生痛。可我们都懂事,咬着牙不吭声,扯呀,抱呀,运啊。母亲见我们小小年纪,能够帮到她的一点小忙,尽管忙的团转,也总还是笑嘻嘻的。
第一年,虽上谈不上荞麦丰收,但几斗几升还是有的。到得下雪下雨不能出工那种天,母亲就领着我们磨荞麦了。
那石磨上下两片足有二三百斤,要磨动它,非得一个大男人不可。而母亲连衣服鞋袜一块称也不过一百几斤重,加上她那些年精神一直不很好,就是把劲使尽也转不了几个回合。我和姐虽想帮点力,可因为人还够不上抓着那磨钩把柄,而且这石磨原就几家公有的,眼看别的人就要运走它了,我们总不能和着荞麦壳子一块吃?怎么办?还是母亲会想办法,她叫我两姐妹把床下的踏凳抬来。姐比我矮小,就站在磨边放籽崽;我就站在母亲一边帮她用力作推拉,因而也就有了用武之地。我的力气虽小,但能为祖亲帮点力,大家都喜欢。
到了第二年春天,别人家割麦的时候,母亲也把她种的大麦、小麦分开割了回来,打下籽粒。
小麦也叫米买,打下来晒干,也可像磨荞麦一样磨出粉子,细的调成羹煮汤圆吃,粗的或者参在米饭里煮。可种小麦要求余高,而且成熟得晚,如不抓紧,就要严重拖住当年的插秧时机。母亲是个弱劳力,所以她只能多种大麦。
大麦又叫谷麦,不但米质粗糙,那极薄极薄的谷皮很难剥下,不能像小麦那样磨出粉来。在当时最好的办法只能用碓舂,把谷皮舂去。而要舂去这层皮,可以说就要有很好的耐心和花很大的力气。有句俗语,说是“大麦是个癫子鬼,晒干之后要喝水。”也就说,要舂大麦先要放些水才不打滑,而要舂出一碓,难上还要加个难。
到了那夏荒季节,十有九家碓屋多不得空。母亲就只好带我们三个晚上去占碓。那碓的本身既旧又重,没两个好劳力,根本就无法踩动它。
母亲起先见我们人小难以帮上忙,就一边踩,一边用索子套着那头拉。那碓虽然能踏动了,但毕竟还是太慢。后来,也就不得不要我两人帮着踩。因为三个人都没得力,就只有踩踩停停,停停踩踩。到得好不容易舂出一碓时,弟弟一身早被蚊子叮肿了。我们三个也精疲力了竭。
记得有一次因为我失了足,把脚先踩下碓坎,差点被母亲和姐踩下的碓尾压坏。
阴冷的风在屋外呜呜地吹,雨水在黑暗的屋檐口的哒的哒地滴,三个人影在黑暗的碓屋里无序的摇晃。说是跳舞,哪里还跳舞的闲心;说是扭秧歌,更不是扭歌了。从天黑直踩到天亮,真是“累骨头养肠子。”几多艰辛,几多汗水,在那个时节,谁能知道她们的艰辛?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咱们中国现在和今后的年轻人永远也尝不到那个中滋味了!
最困难的事还在后面。就是那谷麦吃了最上火,难消化。加上我们没气力,那谷麦本就没舂的很干净,全家人吃了下去,不仅肚子胀的厉害,排便更是困难。特别是弟弟,一连两三天又哭又叫。母亲无钱请医生,只好搞些草木灰和些肥皂给他洗肛门,还挖草药熬水给他喝。
夏荒季节,大多数人家里就只能用它来活命,不吃是绝对不行的。于是,只好饿了又吃,吃了又塞,塞了又洗又喝,一来二去,一家四口都瘦得皮包骨了。
到得我们稍微长大一点,情况才好转一点。
我很注意了,在那段时间里,母亲一没有哭,二没骂我们,三没责怪政府。只是到了不得已时,才说,“我们祖先做了好事,他们会让我们活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