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102）

李浩然

唐 仲 华 随 笔 连 载（102）

     

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前段因其先生去世，停发了3个月，下面决定继续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3-03-05长沙

我的父亲唐湘波 （7）   自  食  其  力

兵书上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作为当年国民党高级军官的父亲，恰恰就在这两条上犯了兵家之大忌。无怪乎他在1995年春天回到老家时，对欢迎他的广大乡亲的第一句话就说，“父老乡亲们啊，我对不起大家！”

1962年底，年近50的父亲以上校参师谋主任职务退役，一次性领取了退伍金6万旧台币。为了能够生活下去，他先试着开了一家小书店，用卖书所得的微薄收入维持个人的一般生计。

不久后，他听到当年的不少军政要员，如当年徐州剿总刘峙等人都被人招聘当了华侨或当地的中小学教师，心想，自己原就是个文化人，不如也去牛刀小试？次年秋初，他就主动去参加了招考。结果竟以很是优异成绩被南投县水里乡国民中学录取，被该校请去当了一名国文教员。其后，为了多挣点收入，他还兼教了该校该年级和其他年级的几门功课，比如历史，音乐，等等。

父亲在水里乡国民中学任教，虽然课程很多，每天都很辛苦，生活也节俭，但他却觉得很充实，工作也很起劲。他想，当年家里就是一个书香家庭，自己发愤读书就是为了救国图存，就是为了要唤起广大国民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富强出计出力。现在真的当了教师了，比起早年抗日心切投笔从戎和其后来去匆匆的军旅生涯来，不仅高尚得多，安静得多，理想得多，而且还能拿到相当俸禄。于是，他就经常以一位教师和长者的身分和同事们友好相处，和学生们相互交往，相互提高。那些年，他常常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教年轻人如何做人，如何爱国，如何做学问，如何节俭，如何充实自己的知识和本领。

大约由于父亲人品正，人缘好，责任心强，知识面广，教学水平高，从过他的学生都赞誉不绝，校长更是欣赏他，鼓励他，关心他。他也就一直被这所学校留用着，直到他“再退休’”。

1995年清明前夕，在胞弟柏林第二次特去台湾迎接父亲回大陆定居时，有两位父亲原教过的学生，听到老师要走了，连夜赶来，每人各送父亲一枚金戒指，还说父亲临行时一定要来送行。父亲也很舍不得他们，推辞不过，只好含着眼泪把他们送的礼物收下。最后，几乎是向他们请求了：“请你二位一定不要再声张，就说我唐老师都领情了。”

比起那些原与父亲同经历的人，父亲当年的生活还是很拮据的。多年来，一直有人说他1949年从大陆溃退时，他做的那件往事是他太迂。

上世纪80年代末，唐德将军的私人医师（我家胞弟的寄父陈大湘先生）回东安定居时也曾说起过，他说：“你父亲为人太正直，每每克己奉公，那年他要是同意去银行搞点黄金白银什么的，后来也就不至于那么穷了！……”

那是怎样一件事呢？——

当年当父亲从衡阳向上级请了假回家一周后再赶到广州，因为行军急迫，战事吃紧，时局极其混乱，所有的军政人员都望风撤离，留下的只有司令部的两辆汽车和师长唐德所部的几个东安家乡亲信。于是就有几人找父亲私下商议，吞吐着说：“这如今部队走光了，共产党还没来得及进城……我们是否该考虑一下我们以后该怎么办的事？”言下之意，就是要打身边那家银行的主意。

父亲听了，觉得这些人的主意压根儿太坏，只是没能说出口来。

果真，不一会就有人在一旁扇动说：“这银行里有的是美钞，是黄金，我们要是不去搞，别的人也会动手的！”

父亲听说后，就喝斥那几人道：“谁要你们出这主意的？”最后竟从腰间拔出手枪，声色俱厉地说，“谁要是进去，我就第一个枪毙谁！”

结果当然无一人敢去。

下面一段话，是他1989年9月写给我的，从他这封的几句话中也可以看到他晚年生活的拮据——

“……现在谈谈我的生活状况，我一生不善理财，不知如何继续存钱，也不愿贪墨自肥，所有收入都是正正当当的薪水。这种钱随到随用，只能维持当时的生活用度，所以临到退休，仍然是两袖清风。现在，我的存款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太少太少了，少得只有12万元（这是我当教员9年的退休金）的优利存款，每月利息1830元而已。我现在平时零用，就靠这点利息。另外，我受“荣誉之家”所收容安养，每月连伙食和零用金共计约5000元之谱。我的每月生活费就是这笔钱。以上共计每月固定有将近7000元之数收入。如果没有病痛或人情费用，可有少量结余。如果有意外开支，那就有亏欠了……”

1969年，父亲已经65岁，又退出了教师队伍。教书九年的退休金是12万旧台币，优利存款是1843台币。因为经济的拮据，他只好去“荣誉之家”安生，每月连伙食和零用已经捉襟见肘了。

从那以后，垂暮之年的父亲就靠这每月将近7000台币，过着极普通人的生活。

到得他快要离开人世的最后时刻，面对着列祖列宗的诸多牌位和皇天后土，他显得很坦然。因为他觉得：他的内心从来就无愧于天地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