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五六)
作者 李 石
86 专政没商量(2)
人们也许会问:他李坚即使被划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还不可能落到被“双开”和“交生产队永远强制劳动改造”这等地步嘛!
我的好心的读者呀,彼年月就不是此年月了啊!
自从黎正甲上年冬天的那份所谓“调查材料”被学校整风反右的主要领导采用以后,他李坚的问题,就地地道道被列入敌我矛盾的范畴,他也就顺理成章被定为“阶级敌人”了,从那天起,他的任何解释、任何旁证、任何悔改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废话!不仅如此,还反而被他们夸大为诋毁罪证,为玩弄阴谋、反攻倒算,等等,进而,他的生杀予夺大权也因此而全部、干净、彻底为杨世诚、程炎、黎正甲、黄斌之流所操持。
那些天,他们除了捏造罪名开除他的团籍外,还剥夺他的全部自由,甚至连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要受到严格看管,真真切切地“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只要那些“左派”中的任何一人心里不耐烦,就可拿他出气,轻则罚跪,饿饭,重则拳打脚踢,戴高帽、挂木牌、画鬼脸,并招来一些不知内情的人围观、污辱和殴打。
黎正甲、黄斌之流,还绞尽脑汁,诱骗某些人,制造假象,编造他“剽窃”、“窥阴”、“耍赖”等等污蔑他的人格的种种“事件”,借以向本就十分贫困的他索赔,索道歉,极尽丑化挖苦之能事。要不他早就有较好的人缘,也早成了“烂肉一团”或“臭屎一泡”了。
有人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那些自封为“左派”或者害怕别人将他戴上“包庇右派”帽子的人,谁还愿意在这关系到自己前途命运,甚至生死存亡的白热化的斗争时刻,招个对人民残忍的罪名呢?
“不承认反对毛主席,那你就必须交出你的黑后台和死党,否则,你就别想站起来!”在全国上下普度春节的大年三十下午,黎正甲与黄斌又指使几个红了眼的家伙除了要他饿饭,又将他拉到大食堂的舞台上,把他按倒,逼他交出他的“反革命后台”和“死党”,甚至把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杀人放火事也捺到他的头上。
他李坚当然明白,在他们心目中,所谓“后台”,不是指他伯父伯母,就是指那蒋潜,或者他的原班主任邓老师,蒋科长,而所谓“死党”,除了候、苏,莫,不就是指唐琼玉、孔令仪们了么?当然,他要是将“罪责”推到他身上去,那是不用多少力气的,而且也可能会因此而“立功赎罪”;可他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后台”和“死党”!他知道这中间,是有人是要公报私仇的,也有人要趁机表现一番然后达到个人某个目的的。可以断定,他们张牙舞爪,最后是什么目的也达不到的。想到这里,他的胆子也便大了些,勇气也足了些。他告诉他们:“你们硬逼我说后台,我的后台就是共产党!”
“打,打死他!”黄斌一呼,身边立即拥来许多企图“建立功勋”的人。
“算了——!”黎正甲此时俨然又成了救世主,用他那肥厚的嘴唇,囫囵地命令,“不要打疼我们的手脚,就让他在这里跪着过大年吧!”
冰冷的夜风在屋外呼啸,浑浊的路灯在屋檐上晃荡,人们都在酒足饭饱之后酣然入睡,只有他,一个运交华盖的“假贫农”的儿子,一个曾为这所学校的兴旺付出过艰辛劳动的“特派员”、“班长”、“学习标兵”、“校刊主笔”,一个准备为这个共和国的富强而“出生入死”“奋斗终生”的19世纪50年代的共青团员,被强行勒令跪在这空旷的大礼堂舞台的正中央。
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被冻得有些难受了。突然从黑旮旯中走出来一个烧水老工人,他左顾右盼一阵以后,给他塞来一床被窝。
他很感动,觉得这人间毕竟还有正义和温情,一股半年多来从未有过的暖流,从他的心灵深处逐渐升华和扩散开来。
也就从这大年初一,他就被押到学校农场,与从学校教工中清洗出来的十几名右派分子,掺杂在各个生产队中进行劳动改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