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些“粉丝”特别容易让人讨厌

张玲

蔡徐坤骂不得？

最近，《偶像练习生》冠军蔡徐坤发微博说：“染个黑发当福利怎么样？”微博发出后，网友“@我是陳泓宇啊”转发并吐槽说：“这个星球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自己染个头发是给别人的福利 神XX神经病”。

染个发，就觉得自己是在给粉丝发福利。这在普通人看来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蔡徐坤这类鲜肉流量明星的粉丝来说，改变偶像的发色妆容，就是会带来无穷的趣味。蔡徐坤之前就在这上面尝到过甜头——在《偶像练习生》的赛制进行到一半时，蔡徐坤听从粉丝的建议，把头发染成了浅色，受到好评。

明星的一些举动，在得到一部分粉丝赞扬的同时，可能会遭到另一群人的贬低与批评。这是很正常的。

而在蔡徐坤身上，这种两极化的评论，则更属正常，因为其出道平台《偶像练习生》的目标用户特征非常精准——这本来就不是一档希望讨好所有人的节目。偶像所属公司觉醒东方的创始人纪翔就曾表示，他对于觉醒东方的用户画像就是：以女性为主，学生为主。

觉醒东方公司有五名艺人参加了《偶像练习生》

数据也显示，《偶像练习生》的女性用户占比76.25%，30岁以下人群占比86.63%。所以，蔡徐坤的言行，只需要让这部分人喜欢就行。至于其他人，比如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对蔡徐坤如何评价，对于偶像们而言并不太重要。

不过，即使不能认同一个人的言行，在公序良俗的角度上讲，网友“@我是陳泓宇啊”说别人“神XX神经病”，确实也不妥当。然而，只是因为这一句话，蔡徐坤的一大票粉丝便开始了网络霸凌，他们查到了这名网友就读的大学，轮番“艾特”其学校官博，给人扣“网络暴力”的帽子，要求公开处理，逼得这位网友不得不诚惶诚恐道歉，这么做显然太过分了。

很多网友也都表示，这些粉丝的做法，不仅显得自己脑残，也给偶像丢人：“这么搞一次，蔡徐坤路人缘全败完了”。

追星，是粉丝在肆意表达自己不够成熟的价值观

不能说“只要追星就是脑残”，但年轻的追星者往往具有不够成熟的价值观，而他们拥有着巨大的“权力”。

很多人都喜欢说，只有高水平有作品的明星才能红。但是，这往往只是老艺术家们的一厢情愿。决定谁能红的第一要素，从来都不是艺人的业务水平，主流观众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才是决定谁能红的最主要原因。举个例子，上个世纪末，我国的流行音乐圈曾有过一次剧烈的改朝换代，“九十年代的天王天后们在世纪之交仿佛一夜之间集体黯淡，而2000年，华人音乐世界宣告进入了一个青少年偶像时代”，而这次改朝换代的原因，就是因为没经历过巨大苦难，没有“歌唱忧伤”的需求的八零后们，开始成为主要的唱片消费人群了。（耳帝《孙燕姿的幸福困境》）

到了今天，主流观众的决定权变得更大了，比如《偶像练习生》的“民选模式”：完全将选手的去留权交给观众。这本质上就是由观众来决定，谁可以出道，谁有机会走红。

然而，粉丝手上过大的权力，有时候也可以展现出，当前的年轻人，作为娱乐产业主流受众群，价值观明显还十分青葱。比如，很多女性粉丝往往将男艺人的颜值摆在了极高的位置。只要一个男艺人颜值够高，哪怕他剩余部分一无是处，甚至有假唱、抄袭等恶习，也可以拥有大量迷妹。这种价值观引向的结果是，大量同质化严重的帅小伙被推向娱乐圈高位，却因后劲不足，导致出道即顶峰。即使在偶像经济最为发达的韩国，一个偶像团体的从出道到被市场遗忘的周期，除了极个别的，往往最长也就30个月。通过《偶像练习生》出道的男团Nine percent，建立之初就说好“一年后解散，回各自公司”。这或许也是考虑到了男团本身的寿命时长问题。为了解决“粉丝很难选出优质偶像”的问题，日本“偶像之父”秋元康策划了《LAST IDOL》节目，让有专业审美的评审可以独断专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选出“多数决断诞生不了的指原莉乃”。

指原莉乃在其所属团体AKB48 GROUP的著名人气投票活动“AKB48选拔总选举”当中，达成三连冠的纪录

除此之外，年轻粉丝的不成熟还体现在追星方式上面，比如花费过多的钱和时间为某个偶像打CALL。据《中国青年报》调查，80.6%受访者身边有疯狂追星的人，9.2%的追星者会送偶像高价礼物，5.4%的追星者会和其他明星的粉丝站在“对立面”。

不过，在追星的时候，暂时放任自己，让自己在特定的时间段内“价值观不成熟”，并不一定是错误，这可能是一种应当被允许存在的心理需求。北京大学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的李松蔚曾经描述过这样一个现象：粉丝里也常常会有聪明人，他们在专业领域上非常出色，同时也是狂热的追星族，愿意为自己的偶像付出一切......那种热情难以理解。他们的切身感受是：“当粉丝的时候，感觉特别好。”他们的心理需求被满足了。

微博网友@褚明宇也曾表达过一个思路：很多真人秀并不是真人秀，而是以真人秀为题材的小品。选秀节目中的高潮、矛盾，很有可能是依照台本演出来的。所以，完全可以以看电视剧的心态来看真人秀，以及追星——很多现实生活里精挑细选找对象的姑娘，一打开电视还很喜欢无比中二的道明寺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看综艺的时候，喊着“颜值即正义”，为小鲜肉打CALL？

让人讨厌的，是把不成熟的价值观带入现实生活中。

蔡徐坤那部分粉丝的问题在于，他们把“颜值即正义”，“不顾一切为爱豆打CALL”等只能存在于追星方面的价值观带到了更加广阔的现实生活中，将自己的“应援哲学”凌驾于他人的权利，甚至法律之上。这就十分危险了。法律博主“法山叔”曾抱怨：“这些小朋友，本身就还处于顽固的年纪，判断是非对错的标准还仅仅是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在此情形下，他们的爱豆其实是完全不用担心自己曝出什么烂事的，反正事发后在微博里解个释，委个屈，这些小姑娘们就会心疼乃至自发地把洗白这种脏活累活全部揽下来。”

不要小瞧这批粉丝，如果放任这种价值观的错位，他们的危害可能就不仅仅是“看上去很让人讨厌”这么简单了。2015年，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乔木爆料湖南电视台主持人兼北外教师何炅吃空饷。先不说何老师到底有没有吃空饷，至少乔木教授的举报行为是合乎规则的。然而，爆料后，乔木收到了大量来自何炅粉丝的人身攻击，“十来天收到辱骂信息五千多条，手机号、邮箱，甚至女儿的照片等隐私都被曝光在网上。”这些粉丝“维护偶像”的行为，明显就已经是在妨碍大学里正常的调查程序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2017年，电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票房不佳，主演杨洋的粉丝为了防止偶像的电影被下架，在全国各地电影院进行“锁场”，即每一场《三生》，只买一张票，保证《三生》不被下架。同时，因为《战狼2》太火爆，挡了《三生》的排片，甚至有《三生》的粉丝主动放出《战狼2》的网络下载资源。这一系列的举动导致很多电影院蒙受巨大损失，从治安角度讲可以视为“寻衅滋事”行为。

“偶像经济”发展到今天，一方面，垂直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周杰伦式的大众偶像已经很难产生了，一批人热爱的偶像，几乎必然会让另一批人感到莫名其妙乃至厌恶。而另一方面，信息的传达无远弗届，偶像及其粉丝团体对头部资源又异常重视，比如买热搜等。让对这些偶像不感冒的人也会轻易接收大量相关信息，反感情绪油然而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像这次因为“染个黑发当福利”引发的争端，在未来也许会越来越多。很多粉丝的极端情绪也极易使事态升级，像这次，本来只是个吐槽，结果直接上升到了“‘艾特’母校”的地步。如何解决这样的隐患，娱乐产业有必要好好思考，并给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