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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四三）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57 风起青萍（2）
这是一个为旱土作物除草季节，前来“代耕”的几个年轻后生和妹子撂下锄头，就都各自回屋去了，那叫周松青的，却径直走进他那七零八落的土砖屋。
“丁四奶奶，这也多亏了您哪！”在传桂娘正笨手笨脚向小孙儿喂粥水的当儿，周松青走进屋里来了。她将老太婆手中的碗端在手里，然后又将小汤匙在小碗中舀上点稀粥，放到自己那好看的嘴边舔了舔，“亏您老眼睛不便还熬出了这等好粥水！——小宝贝你尽管吃，阿姐来喂你呐。啊，啊，真聪明……”
“这伢崽真命苦哪！”丁四奶奶模模糊糊中见有人来帮忙，既感激又埋怨，不觉用衣袖去拭眼角上的老泪。
“丁四奶奶，您老不要太伤心。”周松青近年来参加了不少会议，又曾上过夜校，连说话都动听了许多，连连几个“丁四奶奶”，竟将这位昔日穷得很少人提到她的小名的老太婆，呼唤得差点浸了蜜汁似的，让她又一次涌出兴奋的泪水。
“您老放心。——这世界上的好人还是多的。”为了表明她的诚意，她给那碗搁到一边，将那单薄的衣襟解开，托出那只肥嫩的奶子，塞进那孩子的小嘴里中。
这时，何传桂正好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周松青实在是一个既善良温柔又很要面子的女人，当年被她母亲嫁给赵铁生做童养媳，还只12岁，并不懂得什么是夫妻、什么是爱情。她只从她们村里人和她娘身上看到一些女人该做的事、该讲究的行为，比如说白天上山打柴，下地锄草，下田收割，回到家里下厨房做饭菜，蹲在澡盆边洗衣做浆，闲下来做点针线活，等有了孩子时喂养孩子，晚上不舒服了洗个透身澡，然后跟着男人挤到一张床上睡觉，第二天天亮爬起床来，再重复做那些没完没了的事。后来刚满16岁，就被这何石松先奸后娶要了过来，她才懂得丈夫和妻子除了过日子还有那么一回事。那个不要良心的家伙，趁她要过河回娘家看娘病的空子就与自己那个了。那时刻她心急火燎，根本没有那份心思，何况他明明白白就比自己大出七八岁，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竟一下子首先就成了他的女人。也算是上天有心，要不是在那种情况下受的辱，说不定自己会跳井上吊。因为小时候她娘就教育过她，女人受的那种辱，是天大的耻辱。现在她还记得，在她娘出殡登山那天，她的赵铁生被他的父母逼着去送了葬，而且披麻戴孝一路跪拜，她就在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她心里在不断地想，铁铁，我已被人那个过了，你还蒙在鼓里替我娘行此大礼，我多想向你道歉，多想向你表白自己的过失，可是，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呢？好在后来被这没良心的家伙娶了去，才没让你戴顶绿帽子……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她就下定决心要跟他何石松过了，所以尽管她初嫁来时，他是怎样虐待她，是怎样的不成正果，她都饶恕了他，都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他，直到他父亲叫她参加农会，叫她向土改工作组人员请求允许他当上民兵。总而言之，她既已嫁到他的家里，成了他的女人，她就得听从于他，孝敬他的继母和他的生父生母，帮助他生儿育女，为他的创家立业服务终生。她在常年累月与村里人相处中，逐渐懂得了做一个女人，必须要心地善良，对男人要体贴温柔，更要讲究面子。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比如村里那些不守妇德的女人，谁见了不在背后指指戳戳？一朝和左邻右舍的人扯起麻纱来，那别人才不顾你忌讳不忌讳，出口就是偷人养汉的；有的人还更下得口，骂你千人戳来万人骑，简直叫你血肉和灵魂都横飞出来，然后跌落得满村满巷茅厕是。她还清清楚楚记得，上屋那个叫小豆的女人，丈夫外出做手艺了而招来自己妹夫帮农忙，一到半夜，做姐姐的竟让妹夫睡到自己床上，她的10岁女孩俄俄懂事了，故意借小解摸到母亲的床边去探听，不消说，她模模糊糊地看见那被窝里有两个人在动弹，觉得很奇怪，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那是她母亲偷偷地与她姨父干那事。不几天，她故意把饭烧糊，让她母亲找着她出气。果然，这小豆找上门来了，用粗话骂她女儿，女儿一则实在忍受不过，二则也想为老爸鸣不平，在她娘对她的穷追猛赶中，竟当着村巷中许多歇凉的大人小孩大声反骂：“小豆偷人哟——！半夜里和我姨爸睡做一床哪，是我亲自探着的罗！”我的天哪，这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她事后经常想，这小豆肯定是偷着干了那件见不得人的缺德事的，不然她女儿又没发疯，怎么会这样呢？……她事后还经常暗暗告诫自己，日后的今生今世，就再也不要闹出那类见不得人的丑事了。俗话说，“身正没有斜影子”，自己光明正大做人，挺胸抬头走路，谁能够把白的东西说成黑家伙？
原就这天天亮，新组长发下话来：“今日里轮你家代耕。”她的丈夫将碗筷往桌上一撂，也不管谁要谁去为谁代耕，扛着那把红缨大马刀走了。她的广西阿婆说：“他外出忙公事就你去吧。人家当支书不容易，特别新近又没了女人，真亏他娘儿俩！”
婆婆的话虽然不算是圣旨，但她作为她的儿媳妇那是必须要听的。俗话说堂屋椅子轮流坐，要是不听或者打些折扣，那不久以后轮到自己当婆婆了就会报应的，更何况这广西婆婆，尽管不是他何石松的亲娘，但她待他小两口是没坏处挑的。而且，她听从了自己的婆婆，他何石松即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公开对她与她怎么样。他何石松应该知道，没有了她广西婆娘的贫农成份，他的乡队长这把官交椅能坐得稳？
她三下两下扒完早饭，安排好了婆婆管带两个小孩的事，稍事梳理，就快手快脚步地穿上那身士林蓝滚边紧身衣裤，来到了乡支书何传桂的棉花地。
“松青嫂子，今日里这代耕队伍中就数你盖帽了，手脚麻利，人也长得靓呐！”尽管这七八个来自不同自然村的姑娘嫂子刚走到一块显得生疏，但不一会儿，就有人拉起近乎来。
“那还用说，人家是乡队长的内当家嘛！”又一个女人也捧起场来。
说实在的，这周松青，原来人称“芙蓉仙子”，现在生了两个小孩，那脸蛋，那身架更出脱得比往昔还上几层楼，那额角，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牙齿，除了细嫩，那匀称劲儿简直叫人无法挑剔。特别是那细嫩腰身的上下两端恰到好处隆起的乳房和臀部，硬是“增之一分则臃，减之一分则削”。赵村人见着这出脱的女人，都笑铁铁前生没做好事，以致让这样的美人鱼从鱼篓里跳了出去，成了别人怀里的宠物。当然，这话也只能说明他们是事后诸葛亮，或者表明他们对今日的所谓乡队长享受着这等女人的不满。
“真的，许是大家寻着我开心哪！”周松青暂时停下锄头，用那匀称的嫩嘴唇替自己解围。可周围的人却觉得她越是这样，越反使她显得更加美丽，连那说话的声音都使人觉得是动听和亲切，甚至还认为能与她在一块劳动日子都过得更快活，连手上的锄头都没了重量。
唱起来，唱起来/唱起莲花朵朵开/唱起山鸡团团转/唱得小妹近身来——
对面山上打柴的后生不知是“耳尖”，还是“眼利”，早就注意到了这棉花地里的姑娘妹子，竟然扯开嗓门唱过山歌来，还打起那得意的“咦喂”。
“松青嫂子，这是专冲着你来的，给他一点颜色吧！”有人开始怂恿周松青出面。
周松青拢了拢那头上崩塌得十分适度的黑发，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也真亏了他们！”在大伙的再三敦促和怂恿之下，她便扯开了她那动听的嗓子：
亏了亏，亏了亏/亏了石头烧成灰/亏了麦子磨成面/亏了小哥打单身—— | 
发表于 2012-4-13 18: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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