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五八)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05-02)
62 好读书,不好读书(1)
“我还是要去读书!”几天以后,小艰突然挑战地向父母说出他的新打算。
“早叫你滚你没滚,倒还要去读什么书?——真是吃了五谷想‘六谷’!”父亲反对的口气极硬。
是的,这位刚满15岁的少年,已经把自己铁定的主张纳入到他的议事日程中,当年被粥锅烫伤胸脯和两手的惨烈,其后土匪抄家对他全家人摧残的酷虐,以及此后他外出逃难、艰苦谋生、让人当牛马使唤的种种际遇都严峻地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要走读书这条道路。只有当自己掌握了相当的文化知识,达到能够驾驭外界复杂多变的世事,才能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主人。记得夜校发给他的读本上就明明白地强调,“没有文化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还说“共产主义是天堂,没有文化不能上。”他坚定地认为,只要他能进入适当的学堂,他的书是完全可以读好的,而且若干年之后,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有坚定志向、有强健身体、有相当文化的男子汉。再说,这次自己下决心提出并真正与金香离婚,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什么“鸡飞蛋打”、“吃了五谷想六谷”,那是鼠目寸光!
当然,“我还是要去读书”,从语言上说,只有一句话,从字面上讲,也只有七个字,要说简单,也就再简单不过了。但是,要开动脑筋从他小艰当时的实际处境来分析,那就确确实实有点“异想天开”和“大胆妄为”的意味。姑且把他父亲的反对莫说,明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就叫难以克服!
比如说,要去插班就必须经过严格的入学考试,就他早年所学的那点文化,而且又已经抛荒几年,能不比登天还难么?
再比如说,如今金香已另嫁他人,全家包括半个祖母还有8个半人吃饭,除自己和小苦年纪较大,其余的弟弟妹妹凭父母的劳动肯定难以养活,何况弟弟和妹妹们有的正处适学年龄,难道父亲和母亲在送儿女读书这个问题上能舍其主而求其次?
还比如说,这读书要交学杂、书籍、伙食等费,这些钱看来微不足道,可这要花时间和力气一张票子、一张票子地苦苦去挣,并且一狠心全交到学校去,那要叫人一想就心里发毛两手发颤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伯母龙驰湘听他摆完难处后对他的勉励。
是的,伯母是一位念过初中的人,她的话会有道理的,于是,他开始了搬运横在他面前的第一座大山。他跑了全区的许多亲戚和熟人家里,从他们手上借来了解放后新出版的高级小学五年级全部和六年级的部分教科书,利用每周星期三、六夜校上完课的时间,向荣老师请教语文、历史、地理、政治、自然课程中的难题,再利用其他劳动之余,专向伯母讨教算术。为了得到荣老师的欢心,每次夜校上课,他总第一个到场,并主动打扫教室,擦拭黑板,甚至生起火堆;待老师讲完课后,他又主动把桌凳摆好,把门窗关严,最后离开。有时,见同伙写作比自己学问深,就悄悄地把自己抽空写的作文拿出来请他们批评。那些人说他的作文写得很实在,但病句多,错别字多。他想,要克服这些毛病,就必须多读,多背,多抄写。
后来,荣老师太忙,就干脆叫他去抄《新湖南报》,还教他背标题,记要点。每天的满满四大版面,首先叫他头昏脑胀,可是,他决定必须这样做。在长长的冬夜里,他甚至每天抄写到深夜一两点钟。没有纸了,他将别人写过字的旧纸翻过来装订;没有墨汁了,他就从家里的灶锅底面,刮下些黑粉末碾成粉剂,酿成墨水。冬天的晚上是冷人的,他却把它忘在脑后;深夜的饥饿是难耐的,他就以水代食。一两个月下来,他的手和脚都长上了冻疮,连袜子和鞋子都被冻疮粘连着而脱不下来;他的眼睛也似有些浮肿,连大白天看东西也似模模糊糊。可是,他都不在乎。他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去参加插班考试,一举拿个“榜上有名”。至于他向伯母请教算术,则更小心翼翼,因为伯母和伯父虽然赞同他去考学校,但他们种了那么多的田地,伯母还要上山打柴,下地种菜,半夜里爬起来喂孩子。他便利用将自己家里事情做完的空隙去帮他们的忙,让她能腾点时间出来。好在他的诚心打动了许多人,那些能够帮他学习的内行和外行们都在舆论上支持他,有的还主动帮他解疑释难,使他在短短的两三个月的自学中,取得了惊人的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