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七三)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5-23)
66 “咬吊巴”风波(1)
李坚从永州回来,他参加该城四校联合招生考试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这样的消息对当时乡下人来讲,没有不是好事,起码可因此而抬高一点身价;可是,从他内心上讲,加的却是许多无形的包袱。有人当面恭维,说他考个学校已经是坛子里捉乌龟;也有人在后背发议论:“想去永州镀金,八字还欠一撇。”他该怎么说?有把握吗?那数学卷就明摆着没有做完;说没有把握吗?虽然可能属实,可自己却早就不愿出现这种情况。
就在他满心不快回到家里,一宗从天而降的冤案,又把他和他的家人没头没脑地卷了进去——
前文曾经提到,何村有个何维一。
这人年轻时因为省吃俭用,和老婆积攒了点钱财,两个堂弟偏偏不争气,被当时红得发紫的何传金一挑唆,把个家产搞得精光。后来老婆死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觉得没有多少意思,几次想到自杀,可阎王爷却偏偏不收留他。比如说,47岁那年,他下了决心要跳大河,可当他被水灌得难受时就又爬上岸来。49岁那年,他打算上吊,可当他刚刚把站立的独凳踢倒,那绕在脖颈上的绳索就叭的一声断了。他没了办法,只好一个人站在黑灯瞎火中臭骂:你上天叫我这么不成器,还不派阎王来收我?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他曾经恨过他的两个兄弟,也知道他们是听信了何传金的主意,但他却无法奈何他们,更无法对付何传金。后来,那老二与老三都先后死去,他才将那老三唯一的儿子何双喜带在身边,一是为了保住自个这房香火,二也希望老来有个依靠,可何双喜这人有个古怪脾气,觉得自己十多岁了还靠伯父养着,不仅良心过不去,还要被人笑话,于是就告别伯父,靠卖力气养活自己。而作为伯父的他,却不知道侄儿的这一层意思,误认为他是嫌自己老了靠他赡养送终,气得几天几夜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到了51岁上,他突然害了“胃气疼”,每天从早到晚坐立不安,每每请医生开处方,服药,钱米没少花,却总是不见好转。有时疼的急了,他就怨天尤人,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太受罪,还不如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从石期市买来一只黄雌鸡,宰好,再忍着疼痛奔到山上挖来一大把老虎花根,然后把它们与鸡肉和在一块倒进鼎锅里熬呀煮呀,再后,把自己的衣裤鞋帽全穿戴好,准备美美饱一顿口福,就到阎罗大王那里去报到。可是说也奇怪,他老何头吃了它们不仅没有死去,还美美地睡了个几年来从未睡过的好觉。他又一次惊奇地骂起了阎王爷:狗娘养的,还不肯收留我,还要我在这世上活受罪?后来有人告诉他,大难不死必有厚福,他也将信将疑。果真如是,不到一年,解放大军到了,他也翻身当家作了主人。
“双喜,现在轮我们坐天下了,你还是回来和你伯一起过吧!”老何头佝偻清瘦的腰,对他还在外面卖力气的侄儿说。
何双喜并不像他老子那样好耍坏使巧,本着实情对伯父说:“我斗大的字不识半升,怎么个坐天下?”
此话刚说出去不久,好事果然来了。土改工作组的龙组长率领村长等人果真来到他伯侄居住多年的茅屋,要他出来担任村农会大组长,并且以他为核心组成村农民协会。他苦出身,对村里的事也比较了解,而且还能秉公办事,比如村贫雇农核心小组刚建立的时候,他就直言不讳地反对过何石松老婆周松青的加入,使得在幕后策划的何传金很是恼火。何传金也是迫于当时自己没有办法,要不他早就向这位赤贫下了毒手。
真像有人所说,上天有时也瞎了眼睛。正当他双喜在龙组长的指导下把村农会工作搞出个头绪时,他的脖颈两边竟生出了一对极大的“夹板蛘”,眼看那东西一天天肿大,到后来连喝水、咽唾沫也感困难了,他就把那正需要他的工作辞掉,然后,把李升推荐出来。不久,他就先他的伯父去世了。为了使这位前任的伯父晚年不再孤独,继任李升就经常率领自己的老三小卓到他的家里帮忙。老人见新任的大组长这么体贴,就向这对父子说出了压在心底里的愿望:希望李升夫妇将这老三过继给他。李升见老人那么诚恳,就与妻子商量,决定在小艰就业或者升学后将小卓送过去。这个消息传到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耳里,把他喜欢得简直年轻了十岁,每天出进竟然哼起了年轻时学的小调,把四周的人都逗得乐哈哈的。
尽管这是过继的孩子,也算是老年得子。眼看就要做父亲了的他,就处处留心准备给孩子添上点吃的玩的什么的,比如上山时留心采摘点野果,下地时也不忘事带点红薯、花生,即使平日到野地拾粪或者在路上行走,见到那稀奇好玩的东西,也要想方设法拣到怀里,然后或者洗净擦干,或者用布包好,放到屋里那合适的地方,等到孩子过继来了从学校放学回来,出乎意料地撂到他的面前,让他高兴地玩个够。到那时候,孩子一定会悄悄地认为,他这个“新爸”比那“旧爸”更好,更喜欢自己;而他见到这种情景,也会像只“驳子狗”——不能摇尾巴心里高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