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华,女,湖南东安人,1945年5月生,中共党员,中师文化,小学高级教师,担任过两届县政协委员、县侨联委员和地(市)侨联代表,种过田,当过群师,曾先后32次被评为乡、县、(地)市先进工作者,被誉为“妈妈老师”和“常胜将军”。她自学成才,能歌善舞,生活经验丰富,在互联网上发表报道、小说、诗歌和散文多篇,很受读者欢迎。下面决定断续地转发她的多篇随笔,希望读者欢迎并给予批评指正。 李浩然2011-09-02于长沙
五十八 我姐唐孟华(16):不是传奇的传奇 2012-06-20
我姐唐孟华,没有人给她写过“传奇”,但许多认识她的人在谈到她时,都认为她是个很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我们祖父唐瑞芠系前清同治进士,在江西当过多年知县,后因为官清廉又熟悉法令,被清政府调到东北中俄边境满洲里担任典狱长20余年。我们的小祖母出生在吉林长白山一个书香家庭,从小就读书识礼。我们父亲唐湘波共有九个兄弟两个姐妹。他本人原是前国民党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高材生。他从担任见识排长开始,到抗战后期,已经升任到上校师参谋部主任,而且他还先后把他以下的三个兄弟都送到抗日的最前线,其中的六叔唐湘涛身任炮兵连长,在昆仑关保卫战中,率领全连兄弟与日本侵略者同归于尽(此事已从台湾军方有关资料得到证实)。
我们外祖父蒋述吾是一位深读“四书”“五经”的私塾先生,在传播中国传统道德文化方面都有口皆碑。我们母亲在他的熏陶之下,不但能熟背《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和《女儿经》,还对近代和现代科学常识有着许多了解。解放以后,虽历经艰苦,却仍从一而终,无移其志,不改初衷。
可以说,在我原来的大家庭中,不但洋溢着中国传统的书香韵味,它的不少成员,还演绎了不少带着中国传奇色彩的动人故事,表现出了矢志不渝的顽强毅力和精益求精的进取精神。
我姐和我1945年3月同时出生在湖北恩施。1949年3月,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我姐连同我、我弟被父亲指定一位很是可靠老军人几经辗转送回老家。我们父亲除在1949年8月匆匆一回,也就一去只能“西望故园”,他和我们母亲的那一分别,也就成了他与她的永诀!
说句实话,在当年我们回到老家时,在我们家里,人们都给我们姐弟三个都看成“掌上明珠”,虽然说不上“金枝玉叶”,但在一般人眼里,总还是有些“质本高洁”和“与众不同”。
1949年底,全国基本解放,我们休闲在家的祖父母和大、二伯父都先后离去,我们母亲就带着我姐和我和我弟弟在家凭着自己的力气生活。土地改革时,我家虽只被划成中农,可这个家的复杂的出身和社会背景,以及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源渊,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几乎让常人很难想象。叫它“恶梦连连”也无不可。
我姐12岁高小毕业,13岁虽然考上了初中而主动放弃升学进而成了“牧牛女”。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丢下书本,每天从早到黑,尽和四头高高大大的水牛打交道,对一般人来说,这本身就够一个“传奇”。
在她的牧牛当中,为了稳靠,竟有那么一天,把牵着那头一向撒野大水牯的绳索的另一头套在自己弱小的腰身上,被发疯了的大水牯给连连拖过几块白稿田,待她被好心人救起来时,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我一定要驯服它!”在许多人的眼里,又不得不被蒙上一种“传奇”色彩。
其后,她一边放牛,一边砍柴,还采鲤鱼籽、捕鱼捞虾、摸螺狮、养兔子、勾槐花、摘腊泡、卖柴禾,可以说,为了生存,世人所做过的事,她都做了;世人所吃过的苦,她都吃了;世人所受过的罪,她都受了。她很少穿一件像样的新衣服新裤子,她更很少享受一件像样的享受,包括在大街上卖柴禾饿昏了还舍不得吃5分钱一碗的米豆腐!
到得1960年,大饥荒到了,许多老弱残幼都一个个先后离开了人世,我姐也濒临死亡,最后还是被人用土法子救活过来,仍然继续放她的牛,仍然继续做她在别人看来不屑一顾的平凡得不再平凡的琐事和难事,用她的微薄之力和有限知识,支持着我们母亲养活着这个家庭上下几代需要供养的人。
她出嫁以后,因为种种原因,有人说她是“反革命子女打死她没关系”,她都忍气吞声,常年累月“女当男用”,踩泥砖,打片石,拖板车,砍树,拉锯,造新房;土地承包以后,又像男人一样,犁田,耙田,车水,打蒲滚,扛黄桶,抬打稻机,踩“吊蔸草”,不但活了下来,还越活越有使不完的倔劲。
1968年6月,又因身孕怀在输卵管里,被迟迟送到医院,打开腹腔已经满肚子是血,基本昏死过去。
到了后来,因长年劳累,双腿风湿关节疼痛难忍,连路都不能行走,被无知的乡村医生进行“埋线”和“抽筋”处理。要她站在一只大脚盆里,用小刀在膝盖里连连割血,几乎是血流如注,又两次死去活来。
到得2010年,家里条件稍好,不但失去了患白雪病的唯一儿男,还借得满身债务。不两个月,她自己又遭遇车祸,胸腔被严重撞伤,一根勒骨全被折断,住在医院里,近一个月人事不省。
有人说,人活在世上要是遇着“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其中之一,就是“特大不幸”。我姐,她身为一个羸弱女子,不全懂得什么高深学问,更不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哲言,但为了生存,她做了,做到了“见困难就上,见方便就让”。这些,也就是这些,人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说她的经历富有中国“传奇”色彩,有良知的中国人一定都会认同。
事实上,我姐所经历还不止这些。在少年时代,在饥寒交迫中,她学会了剪纸,纺棉花,纳新鞋,插花绣朵,其后还学会挖草药,为人治病,就遵守旧的“三从四德”来说,几乎都相当出色。到如今,带着病痛,还相夫课子,做家务,带着两个孙儿,省吃俭用,在县城里买下住宅。可以说,人间的三教九流,她都曾一一问讯;社会的七十二行,她都多半身体力行。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姐和我姐夫现在都住在县城,每每都和左邻右舍和睦相处,贡献着他们的智慧和体力,人们都称我姐和我姐夫是能人,是有福之人。
我姐是中国社会最低层最为普通的人物之一,她的经历,她的事迹,谁也没给写过片言只语,但我又想,正是像我姐一样成千成万没有被写入“传奇”的人,才创造了和创造着中国的光辉灿烂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