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视频一开始,司机走进饭店,制服男假装是老板,故意给司机挖坑。
朋友翻译了下,二人的对话大概如下:
司机进门说:哎,人呢?
制服男:吃啥?
司机:哦,你是老板?
制服男:是了,我是老板,怎了?
司机:我吃炒面。
制服男:吃炒面坐啊,我给你叫来我们大师傅。就光吃炒面吗?
司机:嗯。
你看,虽然制服男已经憋着坏了,但此时两个人沟通的口吻、内容都还算正常,起码没有争执。
然后有意思的一幕来了,制服男观察后问了一句:你是跑半挂的?
司机:嗯,车在那停着呢。
这就是关键的一问一答。
问的是你的身份,你的阶层,你的自卫能力和反伤能力;而答的这一句“车停着呢”,则暴露了自己的弱小,自己的无助,自己几乎任人宰割的处境和地位。
所以就在这句之后,制服男来劲了:你一个跑半挂的,“没看我穿的制服吗”?你特么的不正是我的菜吗?
尤其传神的是,视频第24秒、35秒左右,制服男还两次专门回头看了下司机的车,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司机、是什么车的司机。
因为司机和司机不一样,领导的司机和跑半挂的司机不一样,开公家车的司机和开私家车的司机不一样,开好车的司机和开三蹦子的也不一样。
制服男这一回头,就是要再次确认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司机,自己够不够资格践踏,或者说能不能吃得下去。
而这一眼让他满意了,果真是跑半挂的。
就像《水浒》里有句话:你就是我手里的行货!
欺负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么好欺负。
三
于是制服男就做出了侮辱性的动作,把自己的面故意倒进司机面前的垃圾桶,一边倒一边说吃去。
此时此刻,他很嚣张,也很痛快。
但即便到这时他也还没有完全无法无天,只是口头侮辱,没有动手。因为他还要再进行一次确认:
制服男:你哪的?子洲的?又确认:子洲县城的?
司机:嗯。
一句“嗯”,让制服男完全心里有数了,跑半挂的司机,还是子洲县城的,能牛到哪里去?
瞬间,制服男面露凶相,青筋暴起,又是掐司机脖子,又是泼人茶水,辱骂声也不绝于耳。
以上才是事件的完整真相,就是制服男精心挑选和确认了自己的欺辱对象。
这也是整件事最讽刺的地方。这个人很凶、很拽、很横,但事实上,他的恶是有选择性的,是精准筛选和确认了对象的。
假如对方不是拉货的司机,又或者不是子洲的司机,大概率制服男也就在面馆里默默吃炒面了。
这不禁让人想起金庸小说里,恶棍门派无量剑欺负人之前,反复问:
“请教段兄大号如何称呼?”
“是那一位高人的门下?”
“马五哥,这位段兄是你的好朋友么?”
“你是何人门下?受谁的指使?”
这就是再三再四地确认自己吃不吃得下对方,有没有资格作践别人。
四
不妨再多想一层:制服男耍威风前,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翼翼,再三再四?他在顾虑什么?
因为他自己明白,对面的司机固然是底层,但他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中高层。狗仗衣势,他明白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条狗,撑死多了个劣质项圈而已。
他能凌辱、践踏司机,反过来,江湖上能凌辱、伤害他的存在也有太多。稍微一个不长眼,他就可能踢到铁板。甚至,司机里强悍一点的存在,都能和他一换一兑子。
所以他完整的心路流程是这样的:
在最开头,当那个憨愣的司机踏入小店,完全没个逼数地向他搭话的时候,他是惊喜的,也是谨慎的。
惊喜,是因为忽然发现了一个呆萌、孱弱的作践对象。
谨慎,则是因为他还不能完全确保吃得定人家。毕竟,他的制服几乎是所有制服里威慑力的倒数。
所以他一边稳住对方,一边反复确认,司机还是非司机,本地的还是外地的,是不是跑半挂的,有无证据,车在哪里,会不会也是像自己一样在扮猪吃兔子。
直到一切都确定,他相信自己拥有百分百的侮辱权、伤害权、践踏权、装逼权之后,他才化身为龙,全力出击。
这就是“欺凌”两个字的真相:
每一次看似随机的作恶,其实往往都是反复的确认。每一次貌似随性的欺凌,往往都是精确的对弱者的狙击。
对一些败类来说,穿了制服而不欺凌人,就是一种对人生的辜负。
对另一些人来说,你其实什么都没错,只是错在自己弱小,处在了食物链底层。
后来制服男的单位陕西交控榆吴分公司也通报了,“制服男”确实是当地一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对司机做出了“不当言行”,骂人打人也被说成了“口角争执”和“肢体推搡”。
你看人家单位挺客气了,都没有说互殴。
很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