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狗儿(散文)

一叶小舟

              

                            兰花狗儿(散文)

狗儿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村前的槐树下，茅屋近在咫尺，已经看到自家飘渺的炊烟一缕一缕地，延伸着，延伸着，消失在茫茫的夜空。月色静静的，飘撒着银色的浦，把小村洗刷的如同童话般的美妙。

一阵风吹来了雪花，打破了沉寂，纷纷扬扬的，摇摆着，不紧不慢的落到冰凉的屋顶上、光秃秃的枝桠上和已经积了不少雪的雪地上。

啊，这就是我的小村吗？五年了，竟然还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恍惚。熟悉得令人垂泪，恍惚得令人感动。

他在村边徘徊，雪地上只有他那不成行的杂乱的脚印，从远方伸展过来，在这里犹豫着，纠结着，困惑地打着旋儿。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在战栗，心在发抖。他多么想立刻冲进那个充满温暖的，贴着福字的，锅里冒着蒸汽的，炕上坐着她的小屋。

衣锦还乡好过年，可是他确实不知道到回到那个小屋，看着窗台上的盛开的兰花，翻着空空的衣囊，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要不要说说几年的辛苦，要不要谈谈外面的无奈，要不要大声高论自己丰功伟业，然后哀叹一声，败走麦城！

雪不知趣又下了起来，他的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而且还在不停的落下来，似乎要帮他抹去来时的脚印，还他一个洁白来路。夜，静静的夜，静得大地停止了运转，静得风儿刮过都没有了和声。

几声狗吠，一个小家伙奔跑而来，到了他的面前，叫着、跳着、撕咬着，兴奋的撒着欢。他俯下身来，看着多年不见的小黄狗，再一次的落下泪来。狗通人性，何况人乎？走，回家吧。我已经疲惫，我已经无所求，我只想看到年迈的爹娘，我只想把兰花放到我的心中。

“不走不行吗？”兰花含着泪在问他。

“我已经想好了，你去上学，毕业后我就回来，等我三年，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回来娶你！”他信誓旦旦。

“我相信你，可是你一定要想着我，三年后一定要回来，无论怎样，我等你。”兰花把一个吻清晰的印在他的脸上、额头上、心坎上。

三年，不，已经五年了，我的承诺呢，我的誓言呢，我的我呢？他迟疑着脚步，不顾小黄狗的拉拽，走得步履蹒跚。走着，走着，在小黄狗的牵引下，竟然走过了自家的门口，向着村的另一边走去。又是走呀，走的，小黄狗在前面蹦蹦跳跳，显得异常的兴奋，还不时的叫上几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很是响亮。

走过了村边的小桥，走过了清冷的田地，走过了沟沟坎坎，在雪地上留下几行脚印和爪印，有人的，也有狗的。

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棚，里面透出微弱的灯火，是谁在旷野上，在年夜里奔忙呢？小黄狗立在大棚的门口，得意地叫着，似乎在向主人汇报自己的功劳。

兰花考上了大学，打起行李去了省城，也与狗儿依依惜别。三年归来，学富有了半车，就在村边盖起了大棚，经历了千辛万苦，她多么希望心上人回来帮她一把。可是这家伙失言了，直到除夕的夜晚也没等到他的归来。

也是一场雪，一场好大的雪，直下得白天白地白山白河的。她站在没了腿肚子的雪里，眼巴巴的注视着前方的大道，那里却没有一个生物出现。太冷了，连动物都懒得动弹了，兴许也一家老小的过年了。

当她感到再不活动，自己就会被封在这开洼野地，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时，才一步两回头的往家走。小黄狗可能为了表示对主人的忠诚冻坏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沮丧的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她和它回到大棚，摆好了年夜饭，默默的坐在那里，一个对着孤灯垂泪，一个伸着舌头发呆。

夜好好的漫长啊，夜漫长，不如姑娘的情思长；天好好冷啊，天好冷，不如痴情女的痴心冷；饭菜香，提不起失落人的食欲。主人伤悲，小黄狗跟着悲催，一对落魄者，垂眉对面思。一个，爱中添着恨，一个随着挨着饿，就这样在冰天雪地的天地间直到天明。

好容易挨到这一年，过了冬至就进九。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不出手，说话就到了“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了。唉，又是一场雪，好好大的雪。她决心不去路边了，就在这里等，看他回来不回来！

就这么等着，等着。二十三，过小年，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去打酒，二十六炖锅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一直等到大除夕。墙上的时钟在一圈圈的转圈圈，马上就要报时了。

小黄狗在叫，在得意的叫，叫得神飞扬，叫得那颗心在“砰砰”地跳。

放下手中那本无聊的书，砸到了脚下的花；迈出左边的脚，踢飞了右边的瓶；胳膊撞到了门框上，脑袋碰了门上的灯；跌跌撞撞出了门，扑倒在哥哥的胸膛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直流得雪花落泪，直流得鞭炮呜咽，直流得月色掩面，直流得时钟倒转。说不尽的离别苦，道不完的相思怨，在漫天的风雪中诉说着过去的一年又一年——

风停了，雪住了，月亮出来了。亮晶晶，亮晶晶，两颗心儿明。端起陈酿的酒，喝着绵长的情，依偎着相逢的喜悦，期盼着不老的传说。

钟声敲响一个新的时光，五彩的礼花照亮新的天空，两个新人一同走向憧憬，后面还有那只，吃饱了，喝足了的，活蹦乱跳的小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