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 像(小小说)

吴能恩

雕  像(小小说)
         吴能恩

    大贵爹一死,马娃的问题就让大贵更加寝食难安。
    马娃是大贵哥哥的儿子。八年前,大贵的哥哥在外省挖煤出了事,嫂子随后就嫁了人,把刚一岁的马娃扔给了大贵的爹娘。那一年冬天,大贵娘因儿子的英年早逝而流尽了最后一滴泪。尽管,在大贵娘离开人世的时候,马娃曾经对她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马娃当作自己的孩子拉扯大!
    为这事,大贵这些年和老婆英子没有少吵架。甚至为这事英子还往娘家跑了好多回。哪次都是大贵说尽好话后才把英子哄回来。反正每次一提到马娃的问题,英子就说,她自己的亲娘都舍得扔下他不管,关我屁事啊!我能够嫁给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看你要啥没啥,再坚持你的,那就各过各的!何况还有你爹在,要养,也得让你爹先养着!等你爹死了后再说!
    如今,爹也走了,马娃还小,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个人生活。大贵鼓足了勇气就找英子商量马娃的问题。
    英子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大贵跟她说,让马娃跟我们一起过吧。
    英子霍地坐起身,眼睛瞪得鼓鼓的像要吃人。跟我们一起过?你是不是脑壳被驴踢了?
    那他咋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吧,他毕竟才九岁的娃娃。
    才九岁就是理由?你爹死了都花了我们几年的积蓄了!你要马娃和我们一起过,又不是你的种,凭啥?再说你有那本事没得?你看村里好多人都到城里买房子,就你还住在这破土屋里!你有啥资格给我增加这包袱?我们的娃还要不要人养?要养你就养,我回娘家过好了!一边说一边收拾衣服,吓得大贵赶紧拉住说好话,算了算了,那就过些日子再说。
    看着九岁的马娃踩着板凳在灶前做饭,而且做出的饭常常米多水少成了夹生饭,又不会炒菜,大贵就悄悄的抹眼泪,心里骂自己没主见,当不了这个家,把老婆管不住。时不时趁老婆不注意就悄悄的盛些饭菜给马娃,看着马娃狼吞虎咽那馋相,大贵就躲在墙角使劲的扇自己的耳光,打得脸绯红。
    后来经人指点,大贵就找村委会干部要求解决马娃的问题。村支书说,我可以帮你到民政局给马娃弄份孤儿抚养金。别的事,还得你们自己解决。顶多,我们村委会帮你老婆做做思想工作。
    听村支书说明来意,英子就跳了起来,指着老支书的鼻子唾沫乱喷。你凭啥管这些闲事?马娃是你的种?你要我管他,那你就得给生活费!不然,就少给我放屁!
    村支书忍气吞声没发作,只要你同意抚养,我们就给他每个月发一笔抚养费。
    英子一听,真的?
    老支书说,真的。我啥时骗过人。
    英子就笑了起来,那,那有多少啊?你别一个月给那么一两百块来打发我啊。
    老支书说,按规定,一个月600,一直到十八岁。
    英子的眼里发出一束兴奋的光来,没哄我吧?真要是这样,我答应就是。
    当天,英子就叫大贵把马娃的床铺安排到右厢房。
    吃饭的时候,英子跟马娃说,你以后就不用读书了。好好在家和弟弟强强耍,强强要啥你就得听他的,不许惹强强生气!特别记住,千万不准把强强带到水池边、粪坑边耍!我要是晓得了,就饿你三天!还有,每天要扫地,要学宰猪草,煮猪食,要学洗衣服,吃饭要等强强吃完了才能吃。记住啦?
    马娃看着英子,不敢作声,惊恐的不住点头。
    不让马娃读书不合适吧。晚上,大贵跟英子说。
    英子把被盖一掀,读个球!你有啥本事让他读书!你读了那么多书管啥球用?再说,他读书了,哪个带强强!
    不是还有你嘛!
    我是你家养的牛啊!啥都要靠我!多了他这一张嘴,你以为不要钱数!你晓不晓得宁添一斗,莫添一口!
    大贵忍住气,不让他读书会误了他一辈子的。再说了,你这样做,叫村里人咋看!
    管他娘的哪个咋样看!哪个嚼舌头的敢多嘴,就叫他把马娃引去养!
    大贵没敢多说,睡吧睡吧。
    马娃很听话,自此后每天天一亮就起来宰猪草,扫地,洗所有的衣服。然后成天带着强强耍。强强爱骑马,马娃就憋红了脸趴在地上让强强骑在背上在地坝里转圈圈。村里人都说,这娃真懂事,多有出息!英子说,那是那是,好歹也得把他炼出来,要不以后咋过日子。
    六月里的一天早上,英子跟马娃说,我和你二爹去赶场,你在家要好好的带强强耍。千万不准把强强带到水池边、粪坑边去!记住啦?
    马娃点头,嗯,记住了。
    他们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突然雷电交加,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一声声炸雷,震得屋顶的瓦片吱吱地响。
    马娃和强强躲在屋角,用手指紧紧地捂住耳朵。
    我怕!强强说。
    不怕!有我呢。马娃把强强紧紧地搂在怀里。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一瞬间,整个房屋就踏了下来......
    地震了!消息在很快传遍四面八方......
    英子和大贵回到家,看到一推废墟,双双都瘫坐在地上。
    强强啊!你在哪里!英子歇斯底里的狂叫。
    直到下午,救援队才从倒塌的废墟里找到了强强和马娃。人们看见马娃像一支弓弯着,把强强护在怀里。强强呜呜的哭,不住的喊妈妈。唯有马娃,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