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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过年的农民工:单身母亲留守工地挣钱,有人8年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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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13 17:01: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摘要:杨银生此刻本应站在母亲的病床前,张勇原计划当面劝儿子考公务员,王玉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小尾巴”。然而,他们都被疫情留在陌生的城市里。1月底,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通知,倡导就地过年,非必要不出行。北京东六环外负责城市副中心二期建设的建工集团工地,包括杨银生在内的102名工人决定留在工地过年。
文|魏荣欢 视频剪辑|张歆玥 编辑|王珊
杨银生 48岁 和母亲分别2920天
杨银生早就习惯在工地过年,过去十几年,几乎都是如此。但今年,他想回去看看母亲了。
2005年,父亲车祸去世,母亲改嫁到西安,妻子也带着儿子离开。自那起,杨银生便很少回家,每隔三五年,才回四川老家住个一两天,“一回到那个地方就想起不高兴的事情,心是压的”。
母亲组成了新的家庭,杨银生再没去找过她,“怕人家讨厌”。唯一的儿子不认他,除非要钱的时候。前年刚娶的媳妇人倒是不错,带来的两个孩子也尊敬他,但他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不如留在工地上“下灰”(浇灌混凝土),“灰”来了搅拌,拌好了填进钢筋工扎好的格子里,抹平,盖上保温布,再用抹泥刀把方坑边缘砌成拱形。总有人告诉你该干什么、去什么位置。
这种疏离感,他从小就有。不满一岁的时候,右脚脚趾意外被火烧没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必须用布包起来,穿鞋才不会松。亲戚和邻居叫他“断脚脚”,当成小名。
20多岁在深圳打工,他遇上匪徒抢劫,右手腕被砍伤,手指变形,很难再找到工作。现在这份工地上的活,还是老乡介绍的。钢筋工和木工都需要爬上爬下,他只能干工钱最少、活最累的瓦工。一旦开始“下灰”,就不能停,两天两夜是常有的。
不过他只有那个时候才感到不孤独,“人多的时候才能找到一点开心,又能挣到钱。”之前过年,他照样留在工地干活,除此之外,也无处可去。
前年,母亲突然中风瘫痪,去年更是下不了床。每次和他打电话总说,“你回来看看我吧”。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喜欢待在母亲身边。放学后,母亲在菜地干活,他就坐在田埂上安静地看。母亲改嫁到西安后,杨银生只见过她两回。第一次是亲戚的婚礼,第二次是母亲子宫癌手术。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外人,心里别扭,还是没回去。
去年八月,媳妇的母亲去世了。杨银生突然怕了,父亲出事时,他在深圳打工,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难道还要经历一次遗憾吗?他终于决定,过年去看母亲,可偏偏又遇上疫情。
他不敢冒险,万一隔离,1个多月都不能出工。
大年三十大清早,杨银生拨通电话,告诉母亲,回不去了,过了春节再去她那里。
最近,杨银生总想起小时候过年,全家五口人一起回老家的情景。大段的山路,杨银生走得脚痛,母亲和父亲轮流背他,走了3个小时。吃年夜饭的时候,爷爷喊他在厨房帮忙烧火加柴,偷偷塞给他一碗饭。他用筷子一插,发现下面小半碗都是腊肉。
张勇 50岁 和儿子分别358天
这是一家三口最久的一次别离。早上8点,张勇红着眼睛,拨通了媳妇的电话,让她和儿子去镇上割点羊肉吃。媳妇却说,“你不回来,再好的东西都吃得不开心。”
2009年之前,张勇还在老家贵州的一个山村里种菜,每周用担子挑到镇上卖个四五十块钱,够全家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每餐非常简单,米饭配白菜或者萝卜,但那是张勇最怀念的日子,“钱有没有都无所谓,一家人开心就好了。”
眼看儿子要上大学,年近40的张勇和媳妇放下握了半辈子的锄头,出去打工。一个到了贵阳做保洁,一个到了北京做瓦工。一家人也从天天见面变成了一年一见。
即使如此,张勇没有错过一次团聚。
第一年到北京打工,他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袋北京烤鸭回去。去年春节回家,他收到了儿子在饭店打小时工挣钱买的棉衣,土棕色,号有点小,拉锁合不上,胳膊也紧绷绷的,但他还是很高兴,在外面套一件工服,每天穿着。
重要的日子,张勇从不缺席。儿子高考,他提前一个月跟老板请假。那三天下着大雨,他撑着伞把儿子送到考场门口,鞋和身上还是被淋得透湿。儿子考上了,深夜打来电话,他先是激动,又是发愁,学费“也要给他琢磨了”。
张勇和媳妇没怎么读过书,很喜欢听儿子聊大学生活。过年时,父子俩在家里,经常聊上一两个钟头。张勇希望儿子将来能有一份体制内的工作,还嘱咐找女朋友要踏踏实实,别三心二意。父子间有时候也会争执,但吵完之后就忘了。平时虽然每周要打3、4次电话,但都很简短。这些心里话只有等到过年见了面,才在一餐饭、一根烟间慢慢淌出来。
到了初八,年过完了,一家人又散了。
儿子申请的国家助学贷款,直到毕业,也没能还清。张勇觉得“没面子”,只能更加卖命工作。
为了省钱,他不吃早饭,看到工友吃早餐,干脆走远一点。只有7块钱的“黄果树”是不能省的,一天一包。每天晚上从工地出来,马路对面就是生活区。十几分钟的路,是张勇和工友最放松的时候。他们点上一根烟,边走边抽,偶尔交谈两句也全是活计:“明天要下几方灰”、“这么干能早点做完”。
刚修好的马路宽阔平坦,沥青还保持着干净的灰黑色。路两旁挑上了过节用的红灯笼,是吊车、钢筋林立的工业区唯一一丝烟火气。也只有在这时,张勇才觉得有机会跟这个城市接触那么几分钟。
张勇的心愿是儿子能考上公务员,哪怕工资低,也是“铁饭碗”。儿子去年9月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找了一份销售运营的工作。他本打算这次回去跟儿子聊聊,鼓励他考公务员。
1月底,工地鼓励就地过年,他作为瓦工管理人员要带头留下来。他用新闻上学来的话鼓励工友:“我们同甘共苦,共同打出一片天地来。”然而,听说有老乡买了回家的机票,张勇叹了一口气,背着人,哭了。
提到回家,张勇哭了
王玉生 43岁 和女儿分别161天
临近春节那几天,女儿莹莹在微信上几乎天天问,“什么时候回来?”“放假还没说时间吗?”王玉生一直搪塞,说还没确定。拖到腊月二十九,她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活儿没干完,公司不放假。
王玉生性格干脆,但在回答女儿的问题上,总是一拖再拖。莹莹5岁上幼儿园时,问她:“别人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她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上了初中,莹莹问她为什么和继父总是吵架,她又搪塞说,这是大人的事,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就行了。
王玉生试图给莹莹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但莹莹不买账,觉得母亲什么事都瞒着她,永远把她看成孩子。她干脆选择了孩子的方式来对抗——不接母亲的电话,不去学校上课,成绩从600多分下滑到300多。老师打来电话跟王玉生说,你家孩子没希望了。
王玉生这才告诉莹莹,她和莹莹的爸爸曾非常恩爱,但莹莹不到一岁,他得了癌症,一年多后就去世了。在莹莹姥姥姥爷的安排下,她嫁给了同村大11岁的第二任丈夫,但他欠了一堆赌债。莹莹初二的时候,她逃离了他,搬回娘家。
那时,她把这些都藏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女儿不理解,还抱怨她没有能力,“别人家爸爸、妈妈、房子、车子什么都有,我们家啥都没有”。
跟女儿和盘托出后,王玉生道歉了。她意识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大人了。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女儿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最终考上山东一所大学。工地上的工作不稳定,有活儿的时候才有收入,王玉生给女儿办了助学贷款,一年8千。
大学开学前,王玉生把女儿接来北京跟自己住了十天。下了班,母女俩从郊区坐车两个小时到天安门,绕着城楼兜一大圈,在美食街吃小吃,再把衣服店挨个看一遍。
从小,她就很少陪在女儿身边,总在外面打工。女儿辗转在娘家、大姐、二姐甚至闺蜜家,早已习惯了独立。只是一到过年见到她,就像小孩似的,坐沙发要挤着贴在一起,做饭在旁边盯着,跟着母亲割猪草、下菜地。王玉生也发现女儿有了一些变化,学会了化妆、爱穿短裙。她有点担心,跟女儿说,不要化妆,还是牛仔裤穿着好看。
其实,就算没有就地过年的政策,王玉生也不打算回家过年了。疫情影响开工迟,少挣了几个月钱。留在工地上干活,每天能有一些补助。这样,她还能在开学前接女儿来北京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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