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五二)
作者 李 石
桂冠大诡变(2)
9月刚到,他带着满身汗渍与尘埃,背着喜忧参半的思想包袱按时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雨后的校园似乎不再像往日那么喧嚣,往来的人们,不论是老师,也不论是同学,似乎都一脸严肃,好像这里就要发生一场未来的大战一般死寂。
期中考试刚过,学校办公楼的正墙和他所在班的教学大楼门檐上,就突然同时拉起了两条大横幅,那篮底白纸斗大的黑体字几乎叫他目瞪口呆!
深 入 整 团 , 重 点 批 判 李 坚 的 反 党 反 社 会 主 义 言 行 !
再看四周的宣传栏和墙壁,都张贴着与他有关的黄黄绿绿标语和口号。
“怎么会是这么突然!”他从食堂吃完中饭出来,连碗都没来得及洗,就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他记起了去年在北京前门大街意外遇见一群大学生拥着彭德怀元帅拉话的情景。“看来,那北京之行,还算没有白行啊!”他暗暗勉励自己。
批判大会是在他班教学楼前的广场举行。到会的是全校师生员工和部分农场工人近千人,四周还派了岗哨,还有几个便衣公安。
主持会议的是校团委书记孙其武,他的两边分坐着几个团干并各年级学生代表,班主任陆老师也在其中。他特别留意到了:唐琼玉的位置已被黎正甲取代。
孙书记刚宣布大会开始,就有人领头呼起了惊天动地的口号。
不一会,就有两条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将他从座位摁到主席台前。
他俩拼命按住他,强迫他跪下,其中一人用脚踢他。他坚持不从,他面向会场,从容而又严肃抗议:“我,现在还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
“就让他站着吧。”孙书记大约怕把事办遭,就插话调和。
这时,他最先想到的:无论何人怎样威胁,如何利诱,他都不将责任推向任何人,甚至包括已经划为右派原班住任邓老师和划成“极右”的蒋潜老师。
接着,就是早就准备好了讲稿的吕天佑对他率先揭发。
吕天佑,与他都同班,瘦高个子,白净面皮,是这期新提拔的班团分支书记,学习成绩一般。过去不仅与他同在一块工作,也曾与他友好相处过,可如今,似乎有许多新仇旧恨涌上了他的心头,尽力摆出大有将他先予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停止他的生命延续之势!
吕天佑说:他李坚自入学以来,自以为德才兼备,特别是那篇文章在报上发表以后,更是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多次多方面利用党和学校所给权利,盗用校刊名义,利用公共场合,恶毒攻击党的领导,丑化社会主义,竭力鼓吹资产阶级人生观,兜售“一篇文章主义”和“一本书主义”。在开门整风期间,与全国各地大小右派分子遥相呼应,鼓动学校一向对党和社会主义不满的大小右派分子,利用校刊、广播、大小字报、讲演比赛和其他种种卑劣手段,一次又一次向党猖狂进攻,给班上同学和全校师生的思想和工作造成极大的混乱……
他所罗列的这些所谓“罪名”的背景与内容,大多数同学大约早已耳闻,除了极个别人觉得稀奇,多数人都认为是小题大作,是捕风捉影,是夸大其词,是扣大帽子,并不十分买账,有的还显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甚至很是反感的神情。
这时,站在吕天佑一边的黎正甲,见前面和周围的人对他们的这个共同“敌人”好像还没“恨”起来,早就耐不住了。不仅很觉吕的批判不力,还很觉他的“下属们”对“靠政治吃饭”的认识不深,就怒不可遏地把外面的毛线衣一脱,没经主持人同意,干脆把他的“先行者”赶下台去,扭动他那肥大的身躯,用极端仇恨的目光,看了一眼他长时间记恨不共戴天的仇敌,然后大咳两声,喷着满口唾沫星子,神气十足地扯开那粗短的喉咙,用那特有的大舌头和祁阳腔调,大声叫道:
“现在——让我来剥开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分子李坚的画皮!”
许多人不觉为之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