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九八)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6-28
72 朝阳岩下的本色(2)
他还记得当天傍晚,他绕过几根田埂,光着双脚来到这朝阳岩下,他是那样失魂落魄,是那样坐立不安!看那通向道县方向的石板大路,看那路下面静静流淌的潇水和河对岸偌大的沙滩,以及那崎岖不平地躺在那朝阳岩对岸的河湾,还有那夜幕就要落下的省立七中校园内楼房大放光辉的汽灯,和那被雪亮汽灯的白光照得透亮的杨梓村所有的瓦屋和茅棚,都使他心里痒痒的。他那时想,他要是能长久地在这全地区的最高学府周边度过这样的夜晚,他会感到无比幸福和无尚光荣……可是,当他想到他那该死的算术靠卷时,他便倒抽起几口冷气来。那时,他是那么没有一点兴致,那么很是莫名其妙,那么叫他百思不得要领……
如今,他早就度过了那个难关,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了这里的主人之一,他必须很好地珍惜它,必须战胜眼前的大小困难和障碍,紧攥发愤读书这条绳索,为自己为家人开创一个美好的未来。为此,他就动手把带在身上的新教科书翻开,决定订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全期的学习规划。
这时,陈师母从那“何须大树”的大孔洞门走下来了。
她的手上提着一只竹篮,竹篮里装着许多要净的衣服,一只光溜溜的耐看的棒槌,直挺挺地躺在那只大竹篮上。凭经验,他知道陈师母是去河沿净衣服的。
陈师母虽然还只40岁,可身边却有5个孩子了,繁重的家务已使她过早地衰老起来,连那下坡的脚步也似乎有些迟钝。他给她打了招呼,她很有礼貌地向他回了话。尽管这期开学后那两天,初一两个班已经搬到了校本部,可他们的班主任陈老师还住在这朝阳岩的空屋里。刚才班主任约他到他们家与他谈话时,他就见陈师母蹲在那木盆边洗衣服,那认真的态度和那熟练的动作,与平时在家里见到母亲所做的并无二样。人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他心里,早就给这陈师母留了一个母亲的位置。就那天所谓“讲故事”的事吧,要是她陈师母对他们年轻人不负责任,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嘛;可她不但管了,而且还管到了底,连方伊当天对他生出的误会,也被她作了不少解释。
他很想立即站起来,说自己要去帮她净衣服,可他又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不好开这个口。他很希望这时方伊或者唐琼玉她们能有一人或者同时出现,她们要去帮个忙,肯定就很顺理成章。
也就在这个时刻,那孔洞上又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那方伊和陈师母的大女儿陈灵芝也出现在他面前。她俩手牵着手,谈得正亲热,活像一对亲姐妹。
陈灵芝很像她母亲,比较廋弱,两条裤管高高挂在两条小腿上,江风撩动她那轻飘飘的头发,似乎要把她整个儿卷起来,再掀到河的对岸去。据说她还在城内读小学三年级。她也许是因为方伊的到来才陪她下来帮她母亲的小忙的。
而方伊呢,并没想到此时此刻会有一个李坚独个儿坐在这陡峻的峭壁上,只顾与陈灵芝向下挪步。待到李坚抬头笑望她们时,她才惊奇地将脸朝向另一边,似乎还轻声地骂了一句很不客气的话:“神经病!”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在见到这位女班长时,他的心竟陡然咯噔了一下,脸也似乎有甚物件在烤烧。他禁不住也自己骂起自己来:确实神经病!
她大约察觉了他的两只大眼睛不太自然,又立刻堆上笑容。但很快又煞有介事地走她的路,好像这里就根本没有他坐在那儿一般。
他又只是笑笑,再也不作任何表示。说实在话,自从进入这个班以来,他是一直崇拜她的,也对她有着一种很难说清楚的好感觉。觉得她不仅外表姣美,尤其是她的处事待人极其诚恳,学习成绩虽然只居中上,两篇文章特别是那一口普通话简直可以令他叫绝。那大块头刘光异,早就对她有点意思,曾单相思地给他写过几封求爱信,听唐琼玉说,她就是很若无其事。上期末他叫她去处理那“闹雪”事件,也就是他利用了这个很少人知道的个中小奥妙。
他还记得上学期,张老师在作文课上表彰自己的那篇《我为什么要读书》时,他是看到了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的。过后,她借口与他商量出国庆专刊而翻阅了他的那篇文章,在她将他的作文薄还给他时,还满脸谦逊地丢下一句话:“以后要多帮助点。”这话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可一旦回味起来,还很令他耳热心跳。
当然,那天为那秦柯的事,他知道她当初是很恼恨他的,足有三天时间对他不理不睬,要不三天后周支书将事澄清,她怕永远也不会与他打交道了。也就从那天以后,她就将班上的,甚至可以说他们班干部的荣辱毁誉,都牢牢地拴在她一个人心上,她似乎还在表示,看这个班没有你李坚,还能不能生存下去,发展下去!有人说,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要靠的就全是我们自己。由此可见,她似要和他拉倒了……
“拉倒就拉倒吧!”他有时又不得不这样深想。
可过不了一会,他又彻底地否定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