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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二0四）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07-11
74 孔校医的“闷葫芦”（1）
孔校医对李坚十分信任，确是事实。
孔医生叫孔令仪，这年21岁，据说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的第70某代孙。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日本侵略者入侵中国的年月。她的父亲原是江苏东台某村的私塾先生，日本人在南京大肆屠杀中国人以后，他不能白白地看着异族敌人在自己的国土上作威作福，更不能无端地接受那日本小鼻子和那些没了良心的汉奸们颐指气使，毅然领着妻子和5岁女儿弃家往桂林方向避难。后来日本人占领了贵州独山，他的西行计划也横遭粉碎。他悲愤交加并积劳成疾，在广西融安乡下的一座破草房里一躺就没再起来了。他在临终前，曾经悲愤地对妻子和女儿说：“眼看一千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已经放不下我孔老头的案桌，我怎么甘心死！”他用他那干瘦如柴的手，抖索索地给女儿写了一首诗。名叫《示女》，诗中写道——
客死他乡不自哀，山河破碎最伤怀。敢随英雄驱豺虎，须将女身抵男孩！
抗战胜利后，她母亲本想领着她再回到她们的江苏老家，可在当时那等社会里，一对孤儿寡母要完成那数千里之行，其困难之大，可比之于孟姜女之千里寻夫。在走到湖南祁阳地面时，母女俩也患重病了，眼看两条生命有些难保，就被一位好心的鳏夫收留下来。她和她的母亲分别充当了那人的女儿和妻子。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她仍然姓孔，并且要求那继父送她上学读书。
湖南解放那年，刚满18岁和仅有初中一年级文化的她，就报名参加了人民解放军，随大军南下广东，后来又辗转广西到了昆明。部队首长见她眉清目秀，首先安排她到文工团搞宣传鼓动工作，她说她不会文艺，而且对团员演出时的拉拉扯扯看不惯，要求转到卫生队去，首长也就批准了她的请求。她在卫生队工作期间，学到了有关治病防病和抢救伤员的许多常识和技能，工作责任感也挺强，有关领导见她很有培养前途，就保送她到衡阳卫生学校深造。也就在这所学校深造期间，直接或间接前来找她恋爱的部队和地方领导，简直可以说这班走了那班来，特别是那干部学校的三十七八到四十出头的曾经有着这样那样光荣历史的学员，都有凭借自己在革命队伍中的资历和职务，硬心向她摊牌。个别人甚至还公开对她施加压力，说什么她要是不嫁给他就是对革命的否定。她原来就压根儿没有想到这革命队伍中竟还有这样的所谓“革命干部”。后来被逼得急了，她就向学校领导反映，在得到领导的关心和支持以后，那无数双向她伸来的手才勉强得以遏止。她本人认为，学校因为是文化机关风气要好，自己要是被分配到学校做医务工作会比其他单位理想，于是就在取得中专文凭以后，来到了这零陵第二中学，接替已年老退休的邓医生的工作。
邓医生原是永州城内小药铺的老板，文化水平低，个子瘦小，可额头总是放光放亮的。大约比较老实，才被原来私立平实中学校长请到学校里来当校医，又大约家庭出身好，人民政府接收学校时就留在学校了。至于他的工作能力和医学水平，那就实在不能叫人恭维。
比如说，上级号召学校大搞爱国卫生，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安排，只喘着粗气从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奔到这头，到头来，自己差点赔上老命，脏样子仍是脏样子，上面组织检查评比，在永州城内的十几所中小学排名队列里，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永州一带有个旧风俗，端午节龙船竞赛，落后的龙船的划手都要当众啃吃黄瓜屁股。谁都知道，黄瓜屁股是很苦的，当众吃这玩意儿，一是表示公开服输，二是表示从反面勉励这些人来年迎头赶上。学校的卫生工作排在倒数一、二，他邓医生当然也自觉脸上没有光彩。为了表示自己服输和来年迎头赶上，他常常当着检查组成员甚至全校师生啃吃黄瓜屁股。大家见了，以为明年学校卫生工作一定会好，可是第二年检查评比，仍然还是倒数一、二，如此一来，大家都不敢相信他了，他自己也丧失了信心，常常当着大家，骂自己是“老牛没用等着吃杀刀了”。
又比如说，他给师生治病，无论你是肚疼，或者发烧甚至是因为办事不小心磨破了一点皮，他都给你开阿斯匹林。当你问他为什么总是开这药时，他会抬起那光亮的额头反问你：“不开这药你说开什么药？”你说，“我知道该开什么药还找你医生干什么？”他就会说：“我就只知道开这种药；不然就请你来当校医，我绝不阻拦你。”大家拿他没办法，就只希望上级尽快给学校换个能干的校医来。
再比如说，他说话和布置工作没一点儿“招数”。
有一次全校师生集会，杜主任让他上主席台讲一下防病治病工作的意义和要求。他就站在人群中讲了起来。杜主任说：邓医生，到台上讲效果要好一些，他才踉踉跄跄向台上走去，可当他向台下众多的师生一看，汗珠子就从他全身的每个细胞涌出来。“我的天呀，这能从什么地方说起？”他的嘴唇、牙齿、舌头全然不听使唤，于是把开头语的“这个”像放机关枪一般一口气连续说出十来个，弄得台下的几百名师生把肚皮都差点笑破。从那以后，一些俏皮的同学，有事去找他时，干脆就叫“This”，因为这“This”不仅与“邓医师”谐音，而且译成中文就是“这个”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这是这班人对他的戏弄，可他就是那点本事而且又有这把年纪，也只好嬉皮笑脸地佯装没听懂，像往常一样照旧拿药，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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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4 09: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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