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依次连载(二五八)
作者李石
86 专政没商量(4)
“这还不算死党算什么!”在当天晚上的批斗会上,黎正甲一伙似乎抓住了把柄,恶狠狠地质问被强力按跪在地上的李坚,“赶快交代你们的行动纲领和组织成员!”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知道他舍命打救的是一个“极右分子”,是人民的敌人,还能算有功吗?没有功即就是过,有过了还不就乖乖地接受批斗?
“你不做声不就承认了么?承认了就在这上面签字!”黎正甲早就抛来一份他早叫写好了的大会记录。
他见黎正甲那狐假虎威的怪模怪样,恨不得站起身来一脚将他掀翻;可是,他又明白,那样去干肯定于自己更为不利。
“好吧,你拿笔过来!”他沉着地说着。
愚蠢的黎正甲,以为自己又一次立功的时刻到了,咧着那肥厚嘴唇得意地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
谁料,他的那份用东倒西歪字体苦心经营的批斗记录刚刚交到李坚手上,就被他一气撕得粉碎,最后连笔一块掷到不知哪里的黑角落。
不两天,农场的办公室外就贴出一纸布告,上面用赫然字体明明白白地写着——
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李坚,因受反革命伯父和落后父亲的影响,在整风鸣放期间,与全国各地右派遥相呼应,恶毒攻击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极力宣扬蒋介石反动派帝国主义的功绩,兜售资产阶级腐朽的人生观、价值观,经长时间批判、挽救,仍然不思悔改。下放农场改造,不但不老实劳动,还教唆其他右派分子多方扰乱农场政治秩序,破坏农业生产,还多方制造事端,企图推翻自己的全部罪名,反攻倒算。经学校整风反右办研究决定,开除其团籍、学籍,遣返回家交生产队强制劳动改造。
L农校整风反右办公室×年×月×日
也就在这布告贴出不到半小时,两个大个农场工人就向他走来,那眼皮有块疤痕的,凶神恶煞地喝道:“快,卷起你的狗铺盖跟我们走!”
他的心猛地一沉,20多年的许多往事和父亲母亲的喜怒哀乐全都涌上他的心头。
“我不回去,我要求去坐牢!”他忿忿地说。
“嗨嗨——!”那疤痕冷笑一声,好似权威人物一般地教训他,“你是什么人?还能由得你!——还不老实去收拾,我们就将它丢到猪圈里去!”
他想,自己在进入这所学校的前一两天晚上,父母就在这套所谓“铺盖上”苦苦地补、纳,他不能让人世间的这番苦心也被他们剥夺和糟蹋。
也就在次日上午,他被当局派人遣送到了他的老家。
“蠢猪呀,叫你在脖子上架把杀猪刀,你就架吧!”父亲失望极了。
在他看来,要是这“蠢猪”当晚在那记录上画押了,他就不会如此迅速被押回家来。“如今,如今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盼头?……”他见他的父亲哭得很伤心!
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不想说,只默默地看着那父亲、母亲连同其他家人万般无奈的神情,忍受着他们万箭穿心似的传过来的无穷无尽的悲哀和苦痛……
“怕什么?”他的母亲终于说话了,“共产党不是国民党。”
这时,他的二弟李固也插上话来:“不用怕,偌大中国不会永远没一个人主持公道!”
这时,屋外传来乡治安部长组织的游斗队伍领队人惊天动地的口号声——
“坚决彻底全部打倒地、富、反、坏、右!”
“向地、富、反、坏、右全面专政!”
全家老少本就悬浮着的心,又都不约而同晃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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