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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五九)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2-5-3 14:56
标题: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五九)
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五九)
(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 李 石 (05-03)
62 好读书,不好读书(2)
“文化上的准备大约已经差不多了。”这是荣老师对他的各科测试以后给他作的结论。
“还有两个大关卡哪!”他常这样提醒自己。
事正碰巧,村里这时做出一个决定,对全行政村的六位孤寡老人,除了村上每年秋收后给他们适当口粮,还要指派适当专人定时给他们担水送柴,洗衣做浆,由村委会按月付给适当劳务报酬。他一闻讯,立即跑到村长家里,要求将六位老人的这两些劳务全部包揽下来。
村长见这位少年,身体壮实,平时又讲信用,还有相当的劳动技能,也就满口答应。
父亲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他们见自己的孩子如此铁定心思要读书,也就小开一扇方便之门,说:“就让你去圆了这个梦吧。”
1952年初春,中心小学高级部各年级招收插班生开考那天,学校里外,门庭若市。6年2期11个插班生名额,就有来自各乡60多人去争取。
他想,是“李坚”还是“李脆”,就看这一天的命运了!
这所中心小学,三年前他就曾来接受过它的考验,不过,那时它是国民党统治下的有钱有势人的学校,为了那套“童子军”制服,他已经吃过它的苦头。今天,它是共产党领导的,能到这样的学校念书,实实在在是一种幸福,也实实在在是一种荣耀!不过,这还得经过严格的考试,要在这六七十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陌生人群中进行激烈的竞争后,才谈得上有否资格成为它的成员!
插班考试开始了,那古柏上的古钟一下又一下地敲响,每一下都似乎敲在他的心坎上。他和其他任何考生一样,沉着地走进那森严的考室,又安静地坐到分配给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一节语文考试,监考老师在黑板上写完那些与一、二、三册语文有关的填空题与选择题后,就写上一个作文题,叫做:《我为什么要读书》。
“《我为什么要读书》?”“我为什么要读书?”他在做完那些填充题和选择题后,就不断地在心里考问自己,也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他咬着笔头,想了许久,还没个头绪,不得不焦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有了!”他突然暗叫一声,接着,那支秃头黑壳钢笔,就鬼使神差般地在他还残留着许多老茧的手下,迅速地运作起来——我为什么要读书?这是我近年来常常思索和考问自己的一个重大问题。
我今年十五岁,出生在一个地地道道的贫苦农民家庭。我从懂事那天起,看着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上学读书,就充满艳羡之情。我多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上学读书。可是,那是万恶的旧社会,我能行吗?为了能有一口稀粥喝,为了能有一件像样的破衣穿,我每天除了跟随父母下到租种地主的田里地里干重活、脏活、苦活,像牛犊拉纤一样艰辛,像驴子推磨一样从不停歇。
记得解放前夕,我曾稀稀落落来这所学校读过一个学期。为了那上学的各种交费,我曾下水摸鱼,捞虾,外出趸卖陶罐,因为交不上那套童子军制服的十四斗稻谷,我和弟弟被校长赶出了校门。我的父亲、母亲多么希望我们两兄弟能将那已经交了血汗钱的学期读完,可是他们一没有钱,二没有地位,他们的话能有谁听得进去?要不是我的那篇《我的求学之路》的作文感动了国文老师和校长,我今天也不可能再来扣响这所学校的大门。
今天,共产党和毛主席教我们翻身当家作主人,为了让我们的新中国更加繁荣富强,也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像我过去一样替地主老财当牛做马,我已经铁定心思要来读书。尽管我知道我的前面还有许多困难甚至于艰险,但是,只要我能坚持不懈,我坚信我的书一定能读好,我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美好的明天也一定会向我招手……
当然,这并不是一篇十分出色的作文,也不是因为这篇作文写得比较实在而让学校破格将他录取,而是因为他在写这篇作文中激发了他的全部热情,使他因此而产生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念头,于是他一鼓作气,将百分之几的可能变成百分之百的现实,因而在发榜那天,他的姓名被排列在被录取11人中的第7位。
他被录取。这只能表明他李坚的“我要读书”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要说还会遇到多少困难,那就好有一比:叫做“老鼠子拖葫芦——大头还在后头”!
比如说,为了交足那学校允许他分期上交的学杂书籍费,他不得不利用那星期六放学较早的下午和星期天的全天,去给那原已承包下来的6户孤寡老人挑水,打柴。尽管他的母亲和弟弟都曾多次表示在他上学期间给他一些帮助,可他却不想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他心里想,母亲为了支持他读书已经够忙的了,自己怎能忍心再在她的肩上加些担负?弟弟这时也已十二三岁,恰是上学读书的这最好时光,为了能让自己在校住宿,每每放学就去给父母下田下地干活,原先本就又黑又瘦的身子变得更黑更瘦了。他每每包上那点腌菜往学校走去时,都替自己硬撑着要去读书而为家里人增添担负和麻烦感到一阵又一阵的负疚。他只能一边叹息,一边下决心拼命向书本进攻,集中所有精力把每节课都听懂,排除一切困难把各科作业都做得一丝不苟。那些日子,要说他的求知之心比作“一头饿牛打进菜园子里大口大口地吞吃菜叶”,最是确切不过。
又比如说,他家离学校有七八里地,学校领导为了在秋天的升学考试中多考上几个学生,除了周边较近的几个人允许读通学,其他人一律要在校住宿。对于一般学生来说,住宿当然是好事,可对于李坚来讲,又是一道横在他面前的特大难题。因为他家8个半人只有三套很不像样的铺盖,既匀不出被窝、蚊帐、篾席,更买不起脸盆、面巾、澡巾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学校说,两人一床,可以自动组合。可他李坚就是光人一个,能凭什么与别人去“组”?何况他生来本就是一个不情愿求人的人,外加他就在这个学期才考来插班,谁能担保他的人品、他的学习是好是赖?即使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同龄人也许有人还未找到伙伴,可谁又能主动把他请到自己的床铺上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床被窝或者蚊帐或者篾席啊,要是那样,他就可以毫不惭愧地去找个“对象”,去理直气壮地扒上一只木床,去享受住在这全区最高学府的神圣。可他李坚却不行啊!家里的那八九个人在长长的春夜里,疲惫地挤在3张并不厚实的床铺上,他还能昧着良心向父母开口吗?“不行啊!”他坚决地自己对自己的这一天真想法进行否定。他也曾想到去找他家的亲戚和朋友,希望能有一家、两家给自己一点帮助,可是,他又马上否定:他们也多是土改后才缓过气来的人家,家境并不比自己家里好出多少,何况即使他们中有人将被窝、蚊帐或者篾席借给了自己,也难担保那合伙的同学在这长长的半年里一点不将它的什么地方踢破?到了那时,自己又用什么去赔偿他呢?每当看见那来校报到的同学将从他们家里搬来的这类物品往宿舍里走去时,他的目光总不断地流露出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的艳羡和无可奈何的焦灼。明后天就要上课了,他能上谁的床上睡觉?他能用谁的脸盆、毛巾去洗脸呢?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验到他的母亲平时常念叨的那句话:“个钱逼死英雄汉!”他虽然不是英雄,他也不是因为没有那“个钱”,可他是铁了心、甚至克服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到的困难来读书的,他不能因为这没有与人合上床铺就打退堂鼓啊!他有时甚至仰望天空,希望那漂游的白云就是棉絮,希望那渺远的烟霞就是蚊帐,甚至那卷来的寒风能让他编成他要用的篾席,他的脸巾,他的澡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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