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七四） - 微言网

这天上午，他正在河滩上相鱼，突然察觉脚下有一方手帕大小的粉白洋纸，上面画着几个不同身份的人物，旁边印着几行小字。那字，他是一个也认不得的，但那几个人的生相看来还有不少趣味。作为一个从没喝过墨水的他，能见到这东西还不是一种福分么？眼看小卓就要过继来了，把它拣起来揣在怀里，然后用饭浆将它糊到床头的土墙上，每天早晚让孩子看看，也会生出许多乐趣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今日运气太好。于是，也就不再去打鱼，而像捡着个宝贝似的向家里走，想超前地享受起那“父子同乐”的天伦之乐来。

“小卓，你看你伯伯今日拣到这张好‘花花’呢！”老何头还没走到半路，就远远瞧见小卓和小伙伴们在盘龙岵下的野地里打猪草，便扯开嗓门喊起来。

小卓这时已经12岁，但由于发蒙迟，还只念小学二年级，按他父母和老师的说法，他只知道对于像何维一这样的老人应该孝敬，尽力气给他帮点小忙，至于像父母所说的将他过继给别人，他并没有懂到其中的全部含义，也认为父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今儿听老头在那路上扯开喉嗓呼唤他，他也只好放下手中的竹筐，走上前去应付一番。

“你伯给你这好看的‘花花’呢！”待他走近时，老人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纸片掏出来，然后原封不动地塞给有些腼腆的小卓，“现在别看——到了屋里再打开，保你会高兴！”

小卓一则出于对老人的尊敬，再则，也由于听说了这老头不久就要成为自己的父亲而怀上几分尴尬，接过纸片插入裤腰就转身跑了。至于这纸片上究竟画了些什么，或者包了些什么东西，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更没有去推想它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欢乐或者灾难。当他把所打的猪草送到家里而又从厕所解完大手出来的时候，那夹在裤腰里的所谓“花花”，竟在他继续行走中，跌落到了地上。

“这不是反动传单么？”李升家的厕所正面对那石条板大道，而这石板大道上又经常人来人往。待小卓裤腰上那“花花”正落地时，正从盘龙岵哨所换岗下来的何石科发现了。何石科早就因为前段李升反对而没娶到蒋金香对李家人很有成见，就加盐加醋把它送到何石松手上。

“这还了得？——马上派几个民兵将他连同他老子带到乡政府来！”乡队长听了何石科的报告，首先是大吃一惊，但很快就转忧为喜。

“你家这反动传单是哪来的？”已经穿上了制服的何石松，瞪着两只黑中带赤的眼睛，一开口就向来到乡政府的李升父子严肃审问。

李升的耳朵近年已经有些不灵，听了乡队长的问话，更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呆了好一阵才说：“你说什么？我还没听懂你的意思呢！”

何石松将桌子一拍：“没听懂？——一切反革命，开首说话都是这种形式。今日里你两父子就扣在这里！”

年纪小小的小卓，尽管心里明白乡队长所问的，也许就是何大伯上午塞给的那片白粉纸，但他既没有打开辨认，更没有打算收藏和向人传播，怎么会是反共反人民的敌人？他人虽小，但性格却与两个哥哥截然不同，一听乡队长这样没头没脑地要将他父亲扣在乡政府，就脸红脖子粗地一头向叉脚站立的何石松撞去：“你——就是大坏蛋！”

何石松原就没有想到这小家伙会有这么一着，再加上他在审问时，两只眼睛只向着那天井的上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经这么用力一撞，就跌了个仰面朝天，活像一只只会舞动四脚朝天的大王八。

多年来一直趾高气扬的何石松，更是恼羞成怒，爬起身来就气势汹汹地向着小卓的小脸打去一耳光刮：“你，你，你造反了不是？”

小卓十分灵巧，待对方的大手劈来脑袋一偏，早就躲闪过去，但他终究不是何石松的对手，右脸还是挨了重重一掌。可他没哭，也没用手去抚摩那正麻辣得厉害的伤痛，而是出其不意钻进对方的裤下面，用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对方的吊巴不放。

“……哎哟——！快，快来救命啊——！”此时此刻，他何石松再也顾不了自己那在一般人面前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也来不及给这对被他派人传来的父子强加任何罪名，只求那钻在自己小肚下的小家伙，快点放开他那要命的东西。

越在这时，小家伙牛劲越足，不但用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对方裤里的吊巴头，还用双手紧紧捏住他的大睾丸往一边拉扯。

争斗终于结束了，但当着众人出了如此大丑的何石松岂肯罢休，他一边继续要命喊着“哎哟”，一边捧着那宝贝，走到秘书室气急败坏地向区武装部打电话：“这里——出了反革命暴乱，请求区武装部马上派部队前来镇压！”

不一会儿，区武装部一支轻骑队在武装部长的率领下，就全副武装地开进了乡政府，经何石松指点，把李升两父子都五花大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