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沉重的岁月》精彩部分依次连载（一九七） - 微言网

人勤春来早。1953年的脚步似乎格外急骤，无论是乡村或者城镇，人们都前所未有地提前摊开了自己的全年规划。李坚秉承父母的意愿，也早筹划起了他一年二期的学习和生活。

现在，他一个人坐在朝阳岩上八角亭的石栏上，与其说在这里看书或者观景，还不如说在这里反省自己，检讨自己。就在前周星期日，他本一番好心提议大家讲故事，却因为秦柯的胡诌招来周支书的一顿批评和方伊的不满。虽然，他们过后都知道那误会了，但自己原来想的不周到，也总还是个缺陷。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自己已在这里度过一个学期，虽然已经取得一些成绩，但它离自己离父母离国家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今天，是这期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日，班主任陈老师特地约他到他家里谈话。陈老师说，这期上级已经派来了一名党员副校长，还特地拨了许多专款，不仅要加强党对学校的领导，还要扩建校舍，增派老师，扩招新生，把原来的湖南平实中学正式改成零陵第二中学。陈老师还说，为了加强班级工作，这期准备安排他当班长，要他很好地配合他，把班上的各项工作抓起来，用实际行动支持上级党委对学校工作的全面接管。

他听完后，无疑受到很大鼓舞。他原来只认为，共产党打下了天下，只坐在城里发发号令，或者只管些大事要事就行，真没想到，党的领导竟这么精细，不仅把得力干部派到学校来，还在这百废待兴的时节首先发展教育。长此下去，学校就会直接置于党的领导下，学校的事就是党的事，也就是自己的事了。想到这里，他的周身似乎也像周边的草木，已经完全挣脱严冬的束缚，而孕育起主人般的新的生命的活力。

他向隔河的沙洲望去，那昔日的衰草已经发绿；再看此岸的琼玉山头和朝阳岩壁，更是阳光灿烂，一派生机，连那河床中的流水，也似比往日更加纯清，更加欢快。他想，人们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真是太天人合一了！

诚然，他心上并不是完全没有顾虑。班主任说准备安排他当班长。这是他原来就未曾想过的。班上有58号人物，那年龄大的同学已经有了一两岁的孩子，更有个叫盘自勉的同学，听说入学前就曾在零陵县文教科工作了一两年，如此众多人物的一个班，他们能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领导么？到时候，自己干不好被他们拉下马来，不但面子不好过，连班主任陈老师也可能被他们小看；再进一步讲，也许还会有人将事情拉到新上任的副校长身上去，说他也无能，那就影响太大而且太坏了！

要是再从另一个方面讲，他也不应该担任这个班的班长。因为上期的班长是方伊，她的工作本来就很出色，无论是学校领导或者全班同学给她的评价都无可厚非，自己这么突然把她的工作接过来，不就又像在小学接过唐琼玉学习委员职务一样令她不安么？要说那时年轻不懂这个中奥妙，可如今自己已经又长大了一两岁，而且已在这府城中学念过半年书。再说她方伊和她唐琼玉很相好，要是再在这事上给她身上也捅个伤疤，岂不叫唐琼玉不得不联想起来说：这李坚就是这样一个只图个人出风头不顾别人面子的“伪君子”、“阴谋家”，是个不讲情谊的大“小人”！说实话，自己的的确确是个小人物，是个要是共产党不来还不知死活的极其渺小的农家“小农民”，但压根儿就没这门坏心思！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那从岩顶上直射下来的阳光，像从天幕上直挂下来的温暖瀑布，把他的全身照得暖暖的，他觉得他能有今天他太幸福了！回想去年赶来参加升学考试和考后的那种情景，几乎叫他有点不堪回首：要不是小西门外潇水码头摆渡老头和那些在他处在危难时刻想方设法抢救他的生命的等船人，在那极其重要而又十分关键时刻千方百计地让他转危为安，进而能够返回考场投入这第一场考试；要不是自己从河边返回考场时那罗部长对他的关照，使他在全部的绝望中获得了这千载难逢的参考机会；要不是那许女老板在他被小偷扒去了准考证而后又情真意切地劝慰他、勉励他直到用赊欠的方式支持；要不是那营业所邻近的何大嫂、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在不同时刻以不同的方式对他的帮助，他的这场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的投考大决战就不可设想了，他的朝思暮想的美好愿望也就会因此而成为一句永远的大空话，大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