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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要强的弱者和她的书(上)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浩然 时间: 2013-6-30 12:00
标题: 一个要强的弱者和她的书(上)
一个要强的弱者和她的书(上)
李 石
有人说,爬山虎是植物中柔弱者的突出典型,也有人说爬山虎是生物界强者的杰出代表。这两种说法,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我和唐仲华女士认识得较早,但因为种种原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和交往。
1950年冬天,她爷爷去世了,我陪我家小爷爷去奔丧。出殡那天,她的家人都在哭,有个五岁多前额宽宽的女孩也在哭。认真听去,她的哭声里似乎有着不少痛心的细诉,那时,我就觉得这个小女孩有点与众不同。
1956年上期的某天,已经在某校就读的我回老母校大江口完小拜访,正在那长间与老师们交谈时,一个比较瘦小穿着陈旧的女孩代交班上作业,我的原班主任蒋意之老师指着她对我说:“她叫唐仲华,年纪很小,学习很拔尖。”我听了,心里不觉生出几分惊奇和爱怜。
1960年下期,我被破例重用当了公社民办中学教师,有人说那第四大队民办高小有个15岁的女孩在教数学,我走去一看,见那清瘦而又矮小的她,正在教室给学生批作业,神志淡然,也就有些吃惊。
1961年上期五六月间,我和她不期而遇,过枫木山大河渡口去石期市。见她上穿一件自家用黄栀子染的龙灯布单衣,下面打一双赤脚,手里提着一个泛黄的锁口布袋。到了扶石,我问她去哪里,干什么?她说给正在三中读书的弟弟送点东西。大约是初中毕业后一直不幸运,一路上,她一直沉默着,除了孤单,就是无助和无奈。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从那以后,每当我想到她,就有些为她怀才不遇而犯愁:举家社会关系不好,父亲和三个叔叔都去了台湾,就只一个羸弱的单身母亲带着她姐弟三个孤苦度日,在那“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大背景下,除了缺吃少穿和沉重的劳动,动不动就动用“海外关系”、“敌特”、“反革命家家属”等大帽子扣着,即使是真正的天生“才子”“才女”又能怎么样?
直到2011年春天,当我再一次认识她时,她已经是一位六十六岁的老太婆了!
从这并其后与她的交谈中,才得知从1961年那次与她邂逅后整整半世纪她的不平凡经历。
当年六亿中国人都过苦日子,民办高小也不解而散。她又回到生产队里出集体工,学区领导需要她外出代课时,她又打零工似的这所村小代几天那所小学代几周;不需要时,就又自动回生产队种田。苦日子过了后,上面就说要扫盲,要求各大队各生产队都办夜校,于是有点文化的人就被安排出来当夜校老师,白天和社员一块出集体工,晚上就教夜校。因为这老师没报酬,社员大多也无心学,所以许多夜校都有其名而无其实,被人戏之为“年年办冬学,年年从头学。”而她呢,却像爬墙虎一样,有附着点就抓,所办学校,风吹不倒,雨打不垮,多次被评先进,可她还是年年当农民。
到得1965年,眼看到了结婚年龄,升学吗?早就没有她的份了;出嫁吗?高不成低不就,差点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几经反复,才嫁给一位原就在本乡小学教唱歌的某老师。这人虽然聪明,但年龄偏大,身体十分瘦弱,总重病在身,常年服药不断。
文革刮“十二级台风”时,男方村里的造反派,还因为她父亲在台湾,就借她阿公原曾加入过天主教把她当成五类分子子女打入冷宫,还只21岁的她,带着个出生不久的小男孩,成天惊恐万状,唯恐哪天哪日挨批挨斗小命难保。
至于她的衣食住行,那就更难说了。一间住房一间伙房一张旧床就是住;每人每年300斤稻谷就是吃。为了少吃“空数粮”,每天从早到晚,她必须风里来雨里去,在压抑中生活,在饥寒中支撑,在泥水里跌爬滚打,在什么大小事情都得她人到手到的忙碌中煎熬!为了37斤粮票,她挑着从喉管里抠出的37斤茶油摸着黑步行六十几里上广西去调要,为了能不吃生米带着身孕跟着同队大男人走大山去拈柴,为了能为六七岁的儿子能有件像样的纱衣穿母子双双挑着麦秆差点被一群恶狗咬进水池去卖。总之,从她的五岁到她的不惑之年,她吃了很多常人没吃过的苦,受了很多常人没受过的磨难。在那些时候,她确实是一个最弱的弱者,但她又是一位总昂首挺腰咬着牙上的强者!
到得1977年“四人帮”被打倒,她才又一次被推荐当了一名本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在这期间,她白天拿工分教日校,晚上不要报酬教夜校,抽空做家务,带孩子,学文化,学业务,搞应酬,搞宣传,还要种自留地,七年如一日地只想着如何把工作做好。她享受最差,效果却总最好。于是,乡里要在她所在学校开现场会,县里也要去她所在学校开现场会,最后是市里也去那里开现场会。凡知道她的人,都对她的处境和业绩刮目相看。也因为这样,她就在1983年底县内教师补员考试中,脱颖而出,转为公办,而且又在1994年底被永州市授予小教高级职称,成了在全市少有名气的大江口中心小学的语数把关教师,到得2000年底退休时,还因为她三次连续获优,按政策被直接增加工资一级。
人们都说红军长征难,天上有敌机侦察轰炸,地上有敌人围追堵截,爬雪山,过草地,没吃没穿,真是苦不堪言。也许是我持偏见,我认为我们的这位女教师,从她四岁到她退休,也似走过了她个人特有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说她历尽苦难,说她顽强不息,都是名实相符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出生后就只有一只左眼管用,1990年里还曾把左脚髋关节扭伤,常常吃力行走,可她,长时间地以校为家,一心扑在工作上,寒暑家还留在学校代替饲养员为学校喂猪,被学校领导和人民群众称之“常胜将军”和“模范教师”。
退休后,她住进了永州城里,有人问她还有忧吗?她说 :“怎么能无忧?许多往事都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就茫然无措地袭上心头,辗转反侧不曾睡的稳妥……”
因而,从前年年初,在好友们的再三鼓励下,没有被原来文化功底低、年龄大和健康状况不好吓住,她毅然运笔,一鼓作气,翻书,查资料,向人讨教,走访故友,经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奋战,记下了她和她的家人许多不平常的动人经历,写出了这部曾使许多读过它的人为之击节的《紫水弯弯》。
说明:唐仲华同志的随笔连载发表后,有不少读者要求整理出书,有关出版社也作了相应答复,本人在征得作者同意后,特地写下这段文字,姑作该书“序言”,分上下两节发表于上,敬请原作者和各方家批评指正。——编者
作者: 亮剑 时间: 2014-1-22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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