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印度：究竟是乐园还是坟场？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黄云灵 贾晓雯泰姬陵 图源：新华社“印度挣钱印度花，一分别想带回家。”——这是在印度经商的宗磊在朋友圈转发“印度要求印籍人士担任中国手机商CEO”新闻时的配文。2017年，宗磊作为交换生第一次踏上了印度，在印度管理学院艾哈迈达巴德分校学习，后又在印度工作并开始创业。如今，他主要从事中国与印度、中东等地进出口生意。接连两周，关于印度的话题登上热搜。除了印度总理莫迪访美外，还有印度政府要求在印的小米、OPPO、Realme、Vivo等中国手机制造商引入印资股权合作伙伴，同时任命印籍高管担任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官等关键职位。就在几天之前，印度执法局发文称，已向小米印度分公司、部分高管以及相关银行发出正式通知，指控他们向国外实体非法转移资金、涉嫌违反印度的《外汇管理法》。市场认为，这次指控意味着小米去年被印度冻结的48亿元很可能被正式罚没。面对国内铺天盖地对印度“强盗逻辑”的不解，宗磊显得比较淡定：“小米不是第一家，也不会是最后一家。”他对潮新闻记者表示，近十年来，从诺基亚到三星，从哈雷到福特，以及最近的荣耀、纬创等等，许多在印外国公司罚的罚、亏的亏、逃的逃。然而，仍然有大量外资前赴后继地赶往印度，试图从这头崛起的大象身上分一杯羹。印度，这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邻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印度是否值得投资？理解印度比理解量子力学还难《不可思议的印度》一书作者汪涛曾持续接触印度市场十五年。2004至2006年期间，他还作为中兴通讯印度公司总经理常驻印度，在德里和孟买都设有办公室。汪涛告诉潮新闻记者，“如果印度没有让你感到不可思议，那你触及的就不是真正的印度。”比如，印度人对低价的追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汪涛说，曾有一家印度公司的商务人员，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报价都会说“太高，太高了”，如果免费送给他们一些非核心产品，他们一定会说“太少，太少了”。“往往一份报价改几次、十几次，打了无数折扣之后，才能把合同签下来。而当你以为保了本也不错的时候，合同执行过程中要吐多少血还得看造化，我们开玩笑‘印度砍价的坏账准备’是可以列入财务科目的。”“印度时间”也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早上10点一个印度人说15分钟后来找你，千万别以为这是真的，他今天能不能来都不一定；如果他说10秒，那可能1小时后来。”在汪涛看来，印度人对时间观念的漠视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尽管“理解印度比理解量子力学还难”，汪涛表示自己还是“很喜欢印度的”。“印度不是一个完全理性的国家，但它有它的规律和魅力在，当你把这些特性摸索明白并依此行事，你会发现没有那么难，而且印度在很多方面也值得我们学习。”宗磊也有同样的看法。经历在印度学习、工作，后又创业，他已从最初的度日如年到逐渐习以为常。“很多人觉得印度撕裂，确实如此，一面是高速的经济增长，是风行全球的宝莱坞，是闪耀的美国大型科技公司管理层群体；另一面是脏乱无序的环境、规模化的贫民窟，是种姓不平等，民族不团结，这些都是真实的印度。”宗磊说，印度社会存在很多问题，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但它也有它的好处。“这是一个民族、宗教、语言纬度和历史、未来经度交织得特别错综复杂的地方，人类与动物，时尚和传统，虔诚与叛逆相伴相生，它很吸引我。”当然，最吸引他的，莫过于印度狂奔的GDP和巨大的经济前景。上升的浪潮应该撑起所有航船印度经济前景有多大？多角度数据或许可以说明。印度国家统计局（CSO）数据显示，近十年印度平均名义GDP增长率为10.6%，GDP平减指数（又称GDP缩减指数，更能反映一般物价水平走向）为5.1%，实际平均增长率为5.5%。从全球看，2010年，印度GDP总量在全球排名第九。随后，它连续超过巴西、意大利、法国，并在2021年第四季度历史性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有机构预测，未来印度甚至会超过德国和日本，在2030年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印度家庭则将成为G20经济体中最大的支出者。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3年印度GDP增长率为6.1%，2024年为6.8%，这让印度成为世界上公认的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印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强，它正在迎来一个难能可贵的历史机遇。”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印度研究所副教授李鑫在接受潮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前一些国家正寻求产业链转移，印度作为人口总量超过中国的人口大国，经济体量和劳动力供给相对其他国家都有明显优势。同时，庞大且不断发展的国内消费市场，无论对印度自身还是对外部世界来说都意义重大。“能不能抓住机遇，要看印度能否解决好国内现阶段制约其发展的一些问题。”正如李鑫所说，低迷的就业率、脆弱的基础设施、糟糕的营商环境等病菌侵蚀着印度的经济肌体。以就业为例，数据显示，在2012-2022年的十年中，印度每年有700-900万求职者，但就业市场却未能净增足量的新工作岗位。“处理不好这些问题，人口红利反而会变成人口包袱。”李鑫表示，而与就业难相对应的，是印度仍是“世界上贫困人口最多的国家”，“印度需要警惕发展不协调问题，让上升的浪潮惠及社会的每一个板块。”根据李鑫的研究，印度许多问题都指向制造业发展不足。“如果印度的制造业起不来，那印度就起不来。”这也是为什么莫迪政府2014年启动“印度制造”运动，誓要在印度建立一个强大制造业的原因。“但发展制造业的根源性的土地制度、劳工制度等问题，解决难度非常之大。”李鑫说。印度欲“去中国化”后，中印贸易不降反升在潮新闻记者的采访中，“目前中印关系比较紧张”是宗磊、汪涛和李鑫的共同感受。中国与印度的关系，在中印媒体驻地问题的处理上可见一斑。6月12日，在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有记者提问“据报道，印度唯一一名驻华记者日前被要求离开中国”。对此，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2020年以来印方拒不审批中方记者赴印常驻申请，导致中方记者从十四人锐减到目前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印方目前仍未同意为中方最后一名驻印记者延期签证。媒体是促进相互认知和友好感情的重要桥梁，中方愿继续本着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的原则同印方保持沟通，希望印方同中方相向而行，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尽快为中方常驻记者审发签证，取消对中国记者的不合理限制措施，为恢复中印两国媒体正常交往创造有利条件。“造成目前的局面，一方面是因为印度近年来屡次将长期存在的边境问题翻上桌面，主张其成为中印两国关系摆脱当前低谷的大前提。但中方认为应把边界问题放在双边关系的适当位置，以全面的、长远的、战略的眼光看待两国关系和彼此发展。印度现在的态度是，边界问题不解决，中印之间没得谈。”李鑫表示，但在本世纪之初，中印关系不错的时候，边界问题其实也没有得到解决，“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问题，印度与中国的‘适度紧张’，给了美印关系一定的发展空间。”李鑫认为，中美博弈对印度来说是难得的战略机遇期，印度肯定希望借此提升自己的大国形象，世界话语权和影响力。“就好像是‘国运’来了的感觉，两个超级大国竞争，印度突然有了很多的机会，比如中美要脱钩，那么全球产业链、价值链要重组和转移，印度就会成为美国的一个选择。”据印媒报道，6月21日起，印度总理莫迪访问美国。自2014年上任以来，莫迪曾先后6次访问美国，但这是首次被提到“国事访问”的高度。对此，《华尔街日报》称，在美西方与俄罗斯对峙、与中国日渐对立之际，印度料将从中得利。2018年印度宣布对中国进口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以求减少国内对华商品进口，但尽管过去几年一直推行经济“去中国化”，中印双边贸易却不降反增。中国海关总署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印度与中国的贸易额达到1256亿美元。印度从中国的进口额为975亿美元，出口额达到281亿美元。2022年中印双边贸易额达到1359.84亿美元，再创新高。与此同时，印度又对中国在印投资企业下手。2020年，印度审查以威胁国家安全和主权为由，禁止TikTok、手机游戏绝地求生和包括Shein、小米Mi社区、微博等在内的其他来自中国的热门应用程序。2022年，Vivo和中兴通讯又被以涉嫌财务不当的理由列入印度的审查范围。自2020年以来，这些中国公司一直处于印度当局的监视之下。那么，中印关系将来会变好吗？宗磊、汪涛和李鑫三人都认为，关键还是要看印度。汪涛表示，中国一直以来对印度的态度都是与邻为睦。“哪怕不能很好，那也不能差。”李鑫也说，“安全和平是我们的第一目标，如果印度愿意谈，我们肯定愿意跟它谈，中国以极大的耐心，极大的真诚在等待着印度。”在宗磊看来，短期内中印可能会僵持在这种平衡又不平衡的状态中，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至少在莫迪执政期间会是这样。”但三人同时也希望，无论中国还是印度，都要拿出足够的战略眼光与定力，为两个山水相连的亚洲大国关系回船转舵做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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