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丛：美联储加息是饮鸩止渴 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今年以来，美国多次“暴力加息”令外界甚为担忧，发达国家经济不振危机是否会扩散至全球？中国经济又该如何在危机中育先机、于变局中开新局？国内资本市场未来会如何演绎？在内地与港澳金融市场合作日益紧密的大背景下，粤港澳大湾区又该如何实现新发展？9月21日至22日，凤凰卫视、凤凰网联合多家机构举办的“凤凰湾区财经论坛2022——变局与信心”将在香港、内地同步举办。广邀海内外政府官员、专家学者、行业精英围绕大湾区建设、中国经济、全球经济等话题展开讨论。在论坛开幕前夕，凤凰网财经联合中国基金报推出了《湾区风云录》系列访谈，本期对话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协理副校长兼逸夫书院院长王丛。在王丛看来，美联储今年以来的频繁加息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其国内经济的本质性问题，“加息”的手段更像是饮鸩止渴的一剂“猛药”。而加息带来的资本回流问题也正令其他经济体经受着不同程度的考验。聚焦到国内资本市场，王丛表示，2019年注册制试点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内成效明显。一方面，科创板的推出和创业板注册制使得科创类企业直接融资的渠道更为畅通，可以在企业中早期最需要资金投入的时候进行有效扩张。另一方面，硬科技企业在二级市场不断地挂牌上市，也给资金在一级市场上的投资导向产生了正面影响。但同时，王丛也指出了注册制下资本市场存在的部分有待完善的地方，如股价炒作、大股东减持套现等。针对这些问题，王丛认为，“投机”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资本市场都是永恒的话题，无法避免。他建议，或可以考虑引入个股融券做空机制，利用市场本身的平衡机制去制约一些不理性的股价炒作行为。此外，短期来看，王丛认为，不应该去期待资本市场上有一波大的集体亢奋情绪的出现。他建议，现在的资金会更关注跟人们日常生活消费息息相关的行业和企业，以及在整个经济发展提升质量的过程当中存在的结构性机会，如有核心技术的硬科技类企业，以及与“双碳”政策相关的一些盈利和成长姓都比较理想的上市公司。1、美联储加息是饮鸩止渴 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湾区风云录》：美联储今年以来频繁加息，引发世界对于美国通货膨胀以及这种风险会不会逐步扩散到全球的担忧。亚洲股市暴跌、欧元区货币贬值、发展中国家资本外流等情况均已出现。您如何看待美联储加息对世界其他经济体的影响？王丛：我觉得这次美联储的加息，主要还是为了应对本国通胀的上升，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这一次美国国内通胀的上升，它跟以往的经济周期下通胀的上升还不太一样。这次除了整个能源价格的上升、俄乌战争的影响之外，还有几个新的因素在起作用。一个因素就是目前各国民粹主义的抬头和反全球化这种形式的兴起，使得全球的生产要素不像之前那样可以在世界全球各地畅通无阻的流动。同时，各国各自的竞争优势，因为反全球化的兴起也无法充分地发挥出来，从而去降低终端消费品的价格。我们也注意到这种民粹主义的抬头和反全球化的兴起，它背后又是过去这几十年下来，整个全球化蓬勃发展所导致的一个副作用，那就是贫富差距的加大。另外一个原因，我觉得是过去的10年，无论是从科技的创新上还是从能源技术、生产技术的创新上，都没有一个根本性的新的变革。它不像我们上个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的兴起，那一次有互联网新兴技术的兴起，使得很多企业的组织架构产生了变化，也产生了这种所谓的规模效应和范围经济。那么10年前大概在2008年前后，我们也看到有美国页岩气开采技术的新突破，导致了当时页岩气开采成本的大幅下降，那么这也降低了能源的价格。所以我们看到在这些过去的10年之内，并没有出现像上世纪90年代的这种互联网技术革命，或者像2008、2009年出现的这种页岩气开采成本的大幅下降，这种能源生产技术的变革，这也会导致目前的生产要素的价格上升，导致通胀的上升。我觉得这些主要的因素短期内都不太可能很快地消失或者解决。所以我们也看到这一次美国接连几次的加息，从根本上并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加息对于缓解美国的这种高通胀的效果，目前看还不是特别的明显。《湾区风云录》：所以您认为其实美联储现在的加息是它不得不使用的一种手段，但是其实没有缓解根本性的致命问题？王丛：是的，因为这些根本的原因是一个结构性的长期积累的问题，那么短期的这种解决方案也只能是通过货币政策不断地加息来饮鸩止渴。2、资本市场投机行为无法避免 建议开放融券做空机制《湾区风云录》：聚焦到国内资本市场。从2019年注册制试点至今已过去三年，您怎么评价当前的注册制改革成效？数据显示，截至到9月7日，科创板上市公司的数量已经达到了460家，IPO的累计募资金额已超6800多亿。您是认为这样的发行速度和它的募资金额和以往相比是否过快？在这种上市速度下，如何保证上市公司的质量？针对目前科创板出现的一些问题，如股价炒作、大股东减持套现等问题，您认为如何改善？
王丛：首先我觉得在过去这三年注册制改革还是取得了相当的成效，有一批科创类的企业或者是在硬科技细分领域的行业龙头，或者我们通常叫“隐形冠军”，得以在资本市场去挂牌上市。一方面挂牌上市使得这些科创类企业有了一个直接融资的畅通渠道，可以在企业中早期最需要资金投入的时候进行扩张和扩展。另一方面硬科技企业在二级市场不断的挂牌上市，也给资金在一级市场上，特别像创投、风投类的投资基金的投资导向产生了一些正面的影响。我们看到在注册制改革前，一级市场创投、风投的投资倾向还是比较集中在模式创新的互联网企业当中，但是注册制改革之后，特别是科创板的落地之后，使得硬科技创业企业的退出渠道变得通畅，从而也吸引了很多的创投、风投类的资金越来越关注科创类的初创企业，我觉得这本身就是在金融市场上的一种激励机制，去引导资金流向实体企业，流向科技创新企业。那么这对提升我们整个国家目前在面临经济结构转型，由量到质的整个变化过程当中，去提升我们的科技创新水平是非常至关重要的。第二个就是你刚才也提到科创板到目前差不多有三年，一共有460家企业上市，这样算下来平均大概每年是150家。那么150家从数字上看，占到我们目前整体上市公司总体存量的大概5%，应该说这个速度并不是特别的快。特别是如果我们去拿每年150家的增量跟更多的拟上市企业的数量比的话，这个比例应该会更低。那么的确除了数量之外，我们的确应该是去更多的关注上市企业的质量，比如说通过科创板上市的这些企业，他们的这种科创类的属性到底有多强，有多少属于硬科技的这个公司，那么企业的成长水平和经营状况，以及它的公司治理结构是否完善等等，我们应该更多的去关注这些指标。最后，不论是在哪一个资本市场，哪一个板块，我想总是会有这种股价炒作、减持套现的现象。因为资本市场上我们知道投机行为是一个永恒的话题，那么要应对这些问题和挑战，应该说我们的监管层做了很多的工作，比如说加强资本市场的监管和处罚力度，针对信息披露提出更高标准的一些强制性的要求，建立上市公司的一些退市的机制，以及前段时间以及现在已经正在做的引入投资者的集体诉讼、赔偿机制等等。那么另外我想在市场进一步发展和成熟的过程当中，我们其实也可以参考一些成熟资本市场的做法，在适当的时候去引入个股融券的做空机制，这本身就会让市场自己有一个平衡机制去制约一些不理性的股价炒作行为。3、短期内不要期待牛市 关注三类投资机会《湾区风云录》：疫情后，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储蓄，保持一个稳定、健康的现金流，而不是再去大举消费了。在这样一个居民消费倾向改变的背景下，您觉得未来股市出现牛市的概率还大吗？另外您认为接下来A股市场更多的投资机会在哪里？王丛：我是觉得在经历疫情之后，不论是在企业层面还是个人消费者层面，都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种“求稳”的心态。那么在这种心态下，企业还有个人消费者，首先关心的是要降低自己的负债水平，保证自己本金或者现金流的安全。所以在这么一个大的背景之下，我觉得短期内我们不应该去期待资本市场上有一波大的集体亢奋情绪的出现，反而我觉得现在的资金会更关注跟我们日常生活消费息息相关的行业和企业，同时也会更关注这些企业估值的合理性。如果估值太高的话，我想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另一方面我觉得资金也会比较关注在我们整个经济发展提升质量的过程当中这种结构性的机会。比如说有核心技术的硬科技类企业，以及与我们国家“双碳”政策相关的一些盈利和成长都比较理想的上市公司。4、完善ESG生态需要在三方面共同发力《湾区风云录》：您提到了“双碳”，由于“双碳”目标的提出，国内上市公司迎来了一波ESG发展机遇，但其实ESG进入中国的时间并不长。目前您觉得国内ESG发展处于一个什么阶段？和国际上先进的国家相比，我们在这方面存在了哪些差距？针对这些差距，又该如何去探索构建一个健康的ESG生态？
王丛：之所以会出现上市公司这种ESG“漂绿”的行为，我想跟上市公司ESG披露不太完善是有关的。不论是国内的上市公司还是成熟资本市场的上市公司，在ESG的披露上都存在一些标准不统一、披露不强制、监管未覆盖等几个方面的问题和挑战。首先其实大多数的证券市场对ESG怎么去披露、披露什么内容，都没有一个强制的约束性的标准，企业在这方面自我选择的余地是比较大的。另一方面ESG不像企业的会计和财务利润那样，可以比较容易地、统一地、无争议地去度量。比如一家企业在碳中和方面的披露，它到底是需要披露企业在生产产品的过程当中所产生的碳排放，还是需要也要考虑在整个的供应链上下游的碳排放，那这两个不同的统计范围会产生巨大的差别。我可以举个例子，根据商业周刊报道的数据，美国有一家上市公司叫通用电气，它披露了2019年在它整个企业自身的制造业务当中所产生的二氧化碳的碳排放量是240万吨，但是如果考虑通用电气在生产过程当中所用的零部件的供应商，它的碳排放以及它所生产的产品用到下游的客户，比如说它生产的火力发电机，用到了下游的发电厂，那么这些发电厂在发电过程当中也会产生巨量的碳排放。如果把所有的上下游的产业链的碳排放全都加总的话，应该说这家上市公司所披露的240万吨的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占到整个总的排放量的比例只有2%。所以如果用企业自身的这种披露数据来衡量，那么这家公司到底是一家ESG做得比较好的公司还是比较差的公司，用两个不同的范围会有不同的结论。所以作为企业来讲，它一般会自然地去选择负面信息比较少的这种指标去披露。而且ESG有些方面它也不像财务指标那样可以量化，比如说 ESG当中的这种社会关注问题，像是企业对于员工健康安全的关照和工作技能培养，这些东西它是贯穿在整个企业的企业文化和运营的过程当中，我们很难通过一个具体的度量的指标来进行一个量化。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一家企业披露了它的这种会计利润和财务指标，它是可以由外部的审计师，比如说像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但是ESG所披露的这些内容，目前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有公信力的外部机构，可以给出一个比较公正客观的审计。另一方面，财务数据的严谨性和真实性受到比较多的重视，主要是因为财务数据一旦造假或者失真之后，它会让投资者的财富受到损失。那么ESG数据的失真似乎对于与其相关的利益相关方所产生的这种直接的财务损失不是那么明显。所以目前来看，这个ESG并不像财务数据那样真实性受到投资者的重视。总结下来我觉得要解决这些问题的话有几个方面，一个方面就是可以从监管的角度出台一些ESG的最低的这种披露的强制要求，另外需要强调在标准的制定过程当中，ESG的披露这些指标量化的重要性，而不仅仅是泛泛的一些文字描述的披露，它可以像会计准则一样，由监管和这个行业的协会去统一出台一些具体的量化指标。比如说像制造类企业，它关于水污染指标的披露，它可以包括很多量化的指标，可以包括企业的用水量，可以包括企业循环利用水量的所占的比例，到底用的是地表水还是地下水，以及可以用水的强度，也就是这家企业在生产过程当中的用水量除上它整个的销售额的一个比率，它是有一些具体的指标可以进行和量化以及标准的统一。6、 上市公司ESG也要像财务造假一样建立投资者索赔机制王丛：你刚才也提到目前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委员会计划在今年年底出台一套ESG披露的准则，我觉得这个准则出台之后，我们国家也可以参考这个准则的制定框架，在适当的时候推出适合中国上市公司的 ESG的披露准则。最后，其实也应该像财务造假所建立的赔偿机制一样，也要建立对于企业ESG严重负面事件的索赔机制。
比如说之前发生过石油公司海上石油泄漏的这种严重的环境污染事件，那么需要有专门的一些机构代表受影响的利益相关方以及社区进行损失追偿，从而提升企业对ESG的重视程度。当前，世界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处在中国内外循环交汇点的粤港澳大湾区，面对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复杂局面，亟待寻求新思路，探索新视角。为进一步提升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竞争力，凤凰卫视、凤凰网联合多家机构举办的“凤凰湾区财经论坛2022——变局与信心”将于2022年9月21日在香港、内地同步开幕，为期两天，广邀海内外政府官员、专家学者、行业精英，共商共议中国经济的韧性与前景、大湾区的角色与动向。本次论坛由东方豪华旗舰MPV红旗HQ9首席战略合作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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