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网编辑部 发表于 2021-12-2 20:40:46

老舍的南洋理想与幻想

收拾旧杂志的时候,无意间找出2016年6月出版的《文讯》杂志,里面一篇作家访谈,访问了以华文写作的中美混血作家韩秀。我感兴趣的是,韩秀向记者回忆起,她小时候如何充当信差,为住在北京的老舍与远在上海的赵清阁悄悄传递信件的旧事。因为外婆的关系,韩秀从小认识传说中老舍的红颜知己赵清阁。而且韩秀住的地方与老舍家靠近,小时候常在他们家进出,也因而能替老舍与赵清阁互通信息。韩秀的回忆带有几分戏剧色彩:赵清阁寄信到她外婆家,她便将信揣在怀里,大清早来到老舍家,那时老舍正在浇花,她把赵清阁的信悄悄地从花叶子底下递过去给老舍。同样的,老舍的回信也由韩秀带回家,再由外婆寄到上海去。老舍(1899-1966)与剧作家及画家赵清阁(1914-1999)的一段隐秘情缘,在两人都已故去后,益发纷纷扬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看过的史料或文人轶事大致认为,两人相识于战时武汉,当时赵清阁主编文艺月刊《弹花》,老舍经常在杂志发表文章,两人因志趣相投而日久生情,甚至合著过剧本《虎啸》及《桃李春风》。亲眼见证这段恋情的韩秀说了心中感叹:“这样一种忧伤而温柔的柏拉图式的精神交流,深深地感动着我。“老舍与新加坡是颇有渊源的,最广为人知的当然是他于1929年从伦敦返途经新加坡,并旅居半年时,在新加坡下笔的中篇小说《小坡的生日》,小说开篇就点出大坡、小坡这两个新加坡老城区,叫人读来亲切:“哥哥是父亲在大坡开国货店时生的,所以叫作大坡。小坡自己呢,是父亲的铺子移到小坡后生的……”今年4月,老舍的儿子舒乙去世,不由想起1996年,舒乙到访新加坡的时候,我们在访谈中谈了不少有关《小坡的生日》。舒乙对父亲老舍的作品有自己的看法,访谈中他提及老舍的小说具有非常真实的细节描写,这种特点表现在地理景观方面尤其明显,例如地名的真实性与经得起核对,很少杜撰。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正确,舒乙在新加坡期间,曾经来来回回沿着老舍当年在新加坡烙下的足迹走一遍,从大坡、小坡回来后,舒乙发现,两地的街景市貌虽有不少改变,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也已不复存在,但大坡一些老街景如牛车水一带仍保留了一些老建筑风貌。而华侨中学的山坡和草地上仍如老舍所形容,种着棕榈树和山丹花。我听得有趣的是,舒乙说起他在游植物园时,注意到老舍笔下“小树挤着老树,老树带着藤蔓”那幅热带丛林的画面。他甚至连老舍曾提及的小小的“血点红的小蜻蜓”也注意到了。有别于老舍的其他经典小说如《骆驼祥子》《小坡的生日》饶富童趣,小说记叙了小坡和妹妹仙坡几近童话的梦境与故事。老舍对新加坡,或说对他心目中的南洋有某种理想与幻想,在散文《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老舍说了,由于受到英国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以南洋为题材的小说影响,他“久想看看南洋”,但他要写的小说却要与康拉德的“主角多是白人;东方人是些配角”相反。康拉德有时候把南洋写成“白人的毒物——征服不了自然便被自然吞噬”,但在老舍看来,“南洋的开发设若没有中国人行么?中国人能忍受最大的苦处,中国人能抵抗一切疾痛:毒蟒猛虎所盘据的荒林被中国人铲平,不毛之地被中国人种满了菜蔬。”当然,老舍所指“中国人”,是上世纪初期下南洋,在南洋筚路蓝缕,开辟山林的华人先辈们。在他看来,“南洋之所以为南洋,显然的大部分是中国人的成绩”。《小坡的生日》承载着老舍对南洋的理想,在小说第四章“花园里”,老舍描述了小坡把“两个马来小姑娘”;“三个印度小孩”,两个福建小孩,一个“广东胖小子”请到自家花园来玩。老舍后来自己说了,他在小说中把“联合世界上弱小民族共同奋斗”的理想寄托在这群东方小孩身上。小说中没有一个白色民族的小孩。老舍说,那是因为他在新加坡住了半年,始终没见过一回白人的小孩与东方小孩在一块玩耍。“这给我很大的刺激,所以我愿把东方小孩全拉到一处去玩,将来也许立在同一战线上去争战!”老舍滞留新加坡期间,曾在华侨中学教华文,教学时间虽短,老舍的观察却是敏锐的,他教的学生差不多都是十五六岁,但在他眼里,他们“在思想上的激进,和所要知道的问题,是我在国外的学校五年中所未遇到过的。”老舍甚至说,“一到新加坡,我的思想猛的前进了好几丈,不能再写爱情小说了!这个,也就使我决定赶快回国来看看了。”因为康拉德小说的关系,老舍对南洋又是有某种幻想的,到了新加坡,老舍一想写“南洋”,“即使仅能写成个罗曼司,南洋的颜色也正是艳丽无匹的。”那年访问舒乙,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提出《小坡的生日》不仅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名篇,也应是新华文学开山之作。小说不但以新加坡为背景,而且写的是新加坡人,除了最后两三万字是在中国完成,其余4万字都是在新加坡写的,因此,新华文学史应记上《小坡的生日》一笔,甚至列为新华文学重要作品。至于舒乙的看法与意见应否采纳,我以为新华文学研究者或有探讨的余地。作者: 张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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